承乾宫,烛光掠人眼,崔雁宁卸掉珠钗,脱下华服,一身寝衣倚靠着软枕,手抚着肚子,感受肚子里孩子的一动一静。
陈允继耳朵贴在娘亲肚子上听,边听边咯咯地笑,“宝宝在动~”
崔雁宁满眼笑意,抬手摸摸儿子的头。
见陈允继胸前还挂着崔福安给的珠子,崔雁宁问,“皇儿喜欢舅舅给的珠子嘛?”
“喜欢~香香的,我要日日戴着宝珠。”
崔雁宁捏捏小允继胖乎乎的脸颊,觉着小孩子有趣,给个什么都当是宝贝。
虽然,崔雁宁知道这鎏金流纹香囊外壳价值不菲。
陈卓璟打书房批完折子过来。
陈允继规矩跪在榻上行礼,“孩儿请父皇安~”
“嗯、”陈卓璟应一声,眼神瞥向一旁的秋芝,“抱着大皇子下去吧。”
“是、”
殿内只剩两人。
今日生辰,吃完这顿与四位哥哥的团圆宴回来,崔雁宁眉眼夹杂着无尽的喜色。
与白日里虚假的迎来送往不同,崔雁宁的心,像住着只得了甜头的蝴蝶,满心欢喜,醉心起舞。
“今日这生辰,娘子可觉着还高兴?”
那双凤眼没有了往日里面对朝臣的犀利无情,满眼柔情,惊涛骇浪,冲荡着横在崔雁宁心口的石头。
崔雁宁脑海里的理智犹存,问,“两位边将回京,边防如何安定?”
“徐伟在北境,朕放心。”
“南覃自顾不暇,不会贸然犯边。”
陈卓璟痛快地给出答案。
崔雁宁接着问,“陛下此举,是为了洗盘朝堂?”
男人眉眼未动,平和地与崔雁宁对视作答,“是,”
崔雁宁心里咯噔一下疼。
“也不全是。”
“崔福安在澜州治理得不错,朕打算将他调进户部。”
“崔健安与崔康安两位将军,暂时调回京都,后续,朕会另行安排。”
所以,这生辰礼,只是陈卓璟说得好听罢了,一切,都在他的谋算当中。
果然,他还是那般思虑周全。
相较之下,搏她一笑,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噱头罢了。
崔雁宁不再问了,将脸别开,不再去看他。
男人宽厚的手掌盖在女人的嫩手上,柔隽的声音响起,“今日设下小宴,朕只是想让你高兴。”
崔雁宁还要如何质问他呢?
质问他为何就不能纯粹地对她好吗?
他是一国之君,是玄蔺的主,肩上扛的,是无数个小家,行事要多思多想,不可任意妄为。
崔雁宁扶着肚子,作势要躺下,冷声道,“臣妾累了,想歇着了。”
陈卓璟赶忙将人扶着躺好,盖好被子,自己再卧在榻边躺下。
长夜无眠,崔雁宁没了高兴劲儿,反而心里憋屈得很。
哪怕他骗一骗她,说今日是特意叫哥哥们来给她过生辰,没有旁的缘由呢。
女人抬眼睨着男人冷峻的五官,眉眼冷峻,眉心轻皱,似乎在睡梦中,仍有忧愁。
他是玄蔺的君,好容易将南覃打得割地求饶,要动手改定朝纲,她为何非要他独一份的偏爱呢?
究竟是她,想要的太多,还是……
一滴晶莹的泪混杂着忧思落下,崔雁宁缓缓合上双眼。
男人随即睁开凤眼,薄唇挨过女人的鼻峰,轻啄下那颗樱红的唇,柔隽的声音响起,“宝宝,生辰安康、”
崔雁宁心里一惊,下意识睁开眼,满眼惊讶,盯着男人看。
陈卓璟压着嘴角笑,“娘子以为我在说梦话?”
嗯……
现在确定了,不是梦话。
“娘子今日不困?”
崔雁宁点点头回答。
不困,但很累。
“年茂图、”
“奴才在。”
“把朕给皇后的寿礼拿来。”
年茂图弓着腰应答,“是、”
崔雁宁没起身,躺在榻上懒得动,崔雁宁能想到的,陈卓璟无非就是送个金银首饰,再不济就是找来徐嘉大师的哪副作品,以他的身份,想要徐嘉什么画,他不上赶着给?
屋里的红烛尽数燃起,照起一片通亮。
婢女将图面徐徐展开。
崔雁宁一诧,眯起狐狸眼,扶着肚子要起身看仔细。
陈卓璟将人扶着坐起,将软枕叠放,让崔雁宁靠着舒服。
“这是……”
崔雁宁出嫁那日的场面。
丑时起身上妆,更衣。
卯时陈卓璟来迎亲,与崔雁宁一同拜别崔仁良夫妇,上花轿。
那日,满城的树上都系着红绸带,细雨绵绵,男子一身大红色锦袍,绣的图样是龙凤呈祥,胯下骑着一匹系着大红花的汗血马,十六人花轿抬着凤冠霞帔,着一身龙纹凤尾裙的崔雁宁。
花轿后,跟着崔雁宁的四个哥哥。
四个哥哥一同送亲的场面,刻在崔雁宁的脑海里,是一辈子的幸福。
没想到,今日完完全全地呈现在画中。
嫁进东宫,成为他的妻。
是崔雁宁年少时唯一的心愿。
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