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遥望着穆时恬静的睡颜。
修士睡着了, 也是会做梦的吧?
她会梦见什么呢?生活在灵族的古树下的时光?又或是和剑尊共度的岁月?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穆时的头发,又抚过那套绿色碎花发饰, 而后又收回手,在她身边坐下,安安静静地等候她醒来。
穆时的醉意来得快, 去得也快。大约半个时辰后, 她皱了皱眉, 困倦地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飘忽。
她揉了揉额头, 打了个呵欠,问:
“我这是怎么了?”
贺兰遥在一旁看着她, 试探道:
“你不记得了?”
穆时看向他,问道:“记得什么?”
看来她是不记得醉酒后的事情了。
那么, 在御花园里到处乱抱树, 哭鼻子, 还抱错人的事情,应该都一并忘掉了吧?
贺兰遥斟酌着言辞:
“你喝醉了, 在宴会上突然起身离席,走到这里来了……然后你就倚着树睡着了。”
“我好像没喝多少吧?”
穆时紧紧地闭了下眼睛, 抱怨道,
“救命,我头好晕。”
“大概也就两杯?第一杯都没有喝完。”
贺兰遥盘着腿坐在她旁边, 调侃道,
“我一直以为穆仙君是个完美无缺的人,没想到酒量这般……嗯……”
贺兰遥话未说完,但后面的话穆时能想象出来。
穆时咬牙切齿道:
“曲长风又骗我……他说人长大了之后, 酒量自然就会变好。”
“穆仙君。”
贺兰遥没忍住笑,说道,
“你和剑尊还真是一个敢骗,一个敢信。”
穆时气得脸颊都鼓起来,看起来颇像药王谷养在咸水湖里的河豚。过了一会儿,她自己消了气,用碧阙剑撑着地面站起来。
贺兰遥担心她还没完全醒酒,关切道:
“你已经没问题了吗?要不要再坐一会儿?”
“嗯,没问题了。”
穆时茫然地看了看周围,问,
“走哪边才能回宫宴?”
贺兰遥没忍住,笑出了声,在穆时愈发锐利的目光下给她带路,说道:
“穆仙君,往这边走。”
穆时跟着他往麒麟殿的方向走,路上看到七名宫人在往御书房走,为首的那名手里拿着拂尘,后面六人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盆绿菊。
贺兰遥也多看了几眼:
“绿菊,真是少见……”
穆时跟在贺兰遥后面,疑惑道:
“很少见吗?玄丹峰药草没怎么种活,但是菊花桂树这类东西种出来了不少品种,绿菊在玄丹峰是很常见的东西。”
“大概只在玄丹峰常见吧,在中州,一盆漂亮的绿菊千两银都不止,而且只供给贵族,许多富户有钱也买不到。”
贺兰遥解释道,
“我上次见这绿菊还是在家里,我爹从南州得了几盆绿菊,送给亲朋好友前,在家里养了几日。”
穆时闻言,又瞧了瞧那六盆绿菊,她蹙起眉毛,阴阳怪气道:
“这菊花枝茎挺拔,瞧着比城外那些难民健硕多了。”
贺兰遥听懂了她话语中的意思,说道:
“说起来的确讽刺——这一盆绿菊从培养到开花,花的钱和心思,比老百姓一家人一辈子的花费都要多。”
穆时跟着贺兰遥一并返回麒麟殿,此时宴席已经散了,来自各方的修士们与文武百官从麒麟殿出来,有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讲话的,也有寻自家的马车,打道回府的。
穆时没在这些人中瞧见祝恒和明决的身影。
贺兰遥告知穆时:
“明谷主说要和誉仁帝谈谈……”
穆时走进麒麟殿,路过正在收拾席位的宫人们,朝着誉仁帝于宫宴上所坐主位背靠的那面墙走去,在即将绕过那面墙的时候,被伺候誉仁帝的太监温韧拦下了。
“穆仙君止步,陛下正与祝阁主和明谷主商谈要事。”
但就在此时,林桑储从墙后走出来了,他当着温韧的面,对穆时说:
“穆师妹,贺兰公子,师父让我出来接你们。”
穆时看了眼林桑储,又抱着手臂看向温韧。
头发已经花白的温公公脸上带着亲和的笑意,从容地改了口,说道:
“穆仙君,里面请。”
林桑储转过身去带路,穆时和贺兰遥直接跟着他走进后殿,温公公垂首弯身,跟在他们后面。
麒麟殿的后殿不常用,但也是明玉珠光点缀,富丽堂皇。不必细想,这里面哪怕是一片帷幔,也足以让一户寻常百姓衣食无忧地度过一生。
后殿中摆了桌子,祝恒、明决坐在桌前,与对面的老皇帝饮茶对谈。老皇帝喝了酒,脸色驼红,昏昏沉沉的,身子坐不稳,看起来有些摇晃。
明决握着微微有些透光的羊脂玉茶杯,一抬手,将杯中的茶直接泼上了誉仁帝的脸。
这茶水有泼到口鼻,老皇帝吸气时不小心吸了进去,呛得直咳嗽。
温韧连忙上来给老皇帝拍背:
“哎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