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渐收, 树梢传来啁啾的鸟声,细碎轻软。薄雾在初晴的日光里蒸腾起来,成一片浓酽的春愁。
陈微尘看着叶九琊始终没有波澜的神色, 着了迷般用目光描绘他的轮廓。
心里想着,他生了这样的模样, 若能笑上一笑,该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种好看, 把天地间全部的春色汇在一起, 也及不上。
只是——这人却是不会笑的,七情六欲尽数冰封,不知世间悲喜。
上午时离了家门,路过那说书先生的茶楼,听得惊堂木一敲,洪亮声音遥遥传出:“这赵军师用兵如神, 运筹帷幄三十余年,竟无一败绩。人皆言他有鬼神相助, 不然何以步步奇崛,最是狡猾的敌人也捉摸不透,真正是兵中鬼手——那大阐国国王自尽前对天长叹:‘我二国兵力持平,本欲尽人事而听天命, 谁料遇到这种怪物。战场如棋盘, 不至收官时,竟不能知那赵军师开局时落子究竟为何,布局又究竟如何!’——赵神仙神机妙算, 竟至如此!”
座上众人轰然叫好。
陈微尘摇扇道:“我与阿回闲时最爱听周先生说书。”
谢琅便问:“都是说这些你们前朝传奇故事么?”
“也有仙道奇闻逸事,说书先生消息灵通,讲得头头是道,约莫是和你清净观的哪个弟子有些关系,不知付没付买故事的钱。”
谢琅便为自家弟子辩解:“我们观遍布天下,可大道有成的人少,进不了修仙门的凡人小弟子多,穷得很,若真有人拿故事与凡间换钱,也是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叶九琊却未听车中人讲话,只把那句“不至收官时,不知他落子为何,布局如何”听进了耳朵里。于是不由自主将目光放在斜倚软枕,漫不经心笑着的陈微尘身上。
这人带一身迷雾现身,捉摸不透,变脸如翻书,种种险境皆游刃有余,不知所求为何,所思为何。
叶九琊并非凡事都要追根究底之人,此时也只是想,这人心思种种,悲欢事事,大抵也要到尘埃落定,最终收官时才能见得。
——不过半年罢了,修仙人眼中再短不过的一段光阴。
又听茶楼中一人似是不平,大声道:“前朝旧荣,又有什么意思,不知何时能再出一个赵军师那样人物,王将军那样大将,收复失地,重封龙庭!”
楼中一时寂静,落针可闻。
出城门,一路南下,地势曲折,群山陡峻,飞瀑流泉,满目南国春景。
与他们并行的还有几辆马车,是陈家去往国都的人马,尤其陈微尘的长姐到了出嫁年纪,与京中林公子的婚期将近,家中与亲家来往愈密,此次出行与仙长一起,也连带沾了仙气,只见那灰袍的年轻道士画个符,拂尘往马车上一指,骏马便奔驰如电,不见半分疲态,不到半日便走完原先需两日的路程。
小桃原是在那辆马车上随行,但自家的公子在此,她是说什么也要跟在身边的。
都城坐落在绵延山地间难得的平原处,此地原本就是富贵之都,前朝未亡时便有“地上仙乡”的美称,新朝定鼎以后,更是繁盛。
月城下了雨,都城却并未,仍是一派晴色,郊外绿草青碧,杨柳低垂,白蝶穿花飞,春光扑面来。
跟着陈家车队过了城门口的盘查,只见城楼巍峨,琉璃瓦飞光焕彩,坊市气派,极尽奢靡,俨然又一个锦绣上阳城。
谢琅拿出一张漆黑圆盘,上绘诸天星斗,一根细细指针慢慢转,他不知用了什么玄门术法,闭眼一会儿,摇头:“却不像是能再次封帝大龙庭的气运,只不过我道家终究比不上天演窥破天机的本事,这里国运如何,也未必见得。”
“你的推算大抵不错——朝廷自恃宠险关,偏安于此,未见有收复失地的念头。”陈微尘道。
他想到这里,朝叶九琊处凑了凑:“集人间气运之物,我们有锦绣灰,是由盛而衰,另一物当是由衰而盛,却不知在气数已尽的南都中能不能寻到。”
叶九琊淡淡道:“先找迟前辈。”
“是了,”陈公子弯起眉眼:“我与叶剑主心有灵犀。”
小桃记挂着温回:“是不是找到了迟前辈就找到了阿回?”
陈微尘:“嗯。”
谢琅看着叶九琊与陈微尘相处情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两人关系一路上时好时坏,现在不知为何竟格外地好了起来。
他想看看陆红颜作何反应,却见一身大红衣抱重剑,一路都未曾说话的姑娘目光沉沉看着陈微尘,不知在想什么。
落脚处是陈家在京中的宅子,他们既安顿下来,便要先打听消息。
陈公子模样性格讨人喜欢得很,探听消息十分有用。只是得来的东西十分乏善可陈,除去陛下开桃花宴征召才子咏桃花美人算是一件大事,其余尽是些鸡毛蒜皮。
他想了想,街头巷尾的消息到底浮浅,月城中得到皇都消息又要迟些,自家的大哥眼下又不在京中,他懒得与父亲那些头发花白的旧时同僚打交道,只好去找那个尚未谋面的姐夫,递了拜帖上去,次日便带着家仆去了。
回来的时候十分郁卒,简直想往叶九琊怀里扑一扑。
“本公子声名在外,那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