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还依稀记得那几个无数次说过‘爱她’的男人脸上的丑恶表情,和他们说着甜言蜜语时的面容完全不一样,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她一直都清楚,男人一个个都是混蛋,但还是低估了这些混蛋竟然能混蛋得如此彻底、如此不留情面。
这个孩子的意外降生击碎的陈冰心中最后一丝梦想。生孩子那年,她才22岁,还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凭借自己的容貌在京阳市站稳脚跟。可眨眼间十年就过去了,虽然还赖在这座城市里不肯离去,但伴随着孩子的长大,她的容颜也在一天天的老去。
如果在灯光昏暗的地方,画着浓妆的她或许还能用一个眼神将一名微醺的醉汉吸引过来,让他请自己喝一杯。但在这间灯光明亮的快餐店里,陈冰清楚,自己和那些三四十岁的女服务生一样暗淡无光,那一名名穷酸的顾客甚至不肯把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几秒钟。
真是可笑!这群人肯定在心中可怜我吧。陈冰将放东西的柜门重重关上,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餐厅的后门。
刚一跨过门槛,她迎面撞进了那条黑暗的后巷,一股刺鼻的腐烂食
物的臭味扑面而来。陈冰厌烦的看了一眼锈迹斑斑的铁皮垃圾箱。每隔一天,她都要将店里的垃圾倒进这个垃圾箱里,这是这份工作中最让她无法忍受的。那些垃圾仿佛在嘲笑她,尖叫着说她其实是它们中的一员,同样是这座城市中无人关心、无人在乎的废物。
“不!不是这样的。”陈冰抬起脚,狠狠踹了垃圾箱一下,“至少不会有人向你搭讪。”她对垃圾箱忿忿的说。这是今天唯一一件还算是顺心的小插曲吧。一名黑衣黑裤的男人走进餐厅,点了一份黑椒牛柳套餐,是她将那份食物端到男人面前。这份套餐价值22元,而她从中只能拿到不到2块钱的报酬。
她的价格就是如此低廉,岁月夺走了她议价的权利。她每天要端上百个盘子给上百个记不住面孔的陌生人,只不过这一次稍有不同。
那个男人叫住了她,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向她搭话。不得不说,这男人的搭讪技巧很是蹩脚。也可能是因为他重感冒的缘故,戴着口罩的他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像是嘴里嚼着半斤口香糖。在嘈杂的快餐店内,陈冰很难听清他在说
什么。
不过能被这样一位看起来有几分英俊的年轻男子搭讪,陈冰内心还是有几分喜悦的。她记不清上一次有男人主动向自己搭话是在什么时候,是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她已经太久没去过酒吧了。据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去夜店,她还没有进去过。不可想象啊,曾经的她以为自己去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现在却连走进年轻人的世界都不敢。我今年才三十二岁啊陈冰脚步沉重的向几百米外的地铁口走去。
如果能从餐厅正门离开的话,这段路要短的多,可是那个吝啬的老板却要求所有员工在下班离开时必须走后门,徒增绕远。
真是个脑满肥肠的白痴!低声咒骂了一句,陈冰踢了一脚人行道上残留的雪堆,眼角余光不禁扫过挂在路灯上的一个个喜气洋洋的红灯笼。
又是一年过年啊。陈冰叹了口气。今年过年她不打算回老家,一是没多余的闲钱回去给亲属朋友的孩子包压岁钱,而且她也想不出更多谎话来哄骗亲朋好友,单单是在朋友圈发的虚假照片就已经让她心力憔悴了。这样做唯一的收获只是一群隔三差五
打电话来借钱的穷亲戚。
活着真的太累了,累到她不想在火车晃荡几十个小时,只为了去给她并不在乎的人描述她永远也过不上的好日子。
要过年了啊陈冰想着至少给孩子买身新衣服,可能还得再置办点文具。孩子总是长得太快,半年前买的新衣服,用不了几个月就不合身了。她的确没法给孩子更优渥的生活条件,但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去上学。
陈冰早已受够了那个尖酸刻薄的班主任发来的一条条催促她交各种学杂费的消息,那种感觉太不好受了。钱,钱,钱,这个字狠狠压在了她的肩膀上,让她喘不上气。她曾一口气打三份工,钱没赚到手,却险些累坏了身子。
她也曾想着继续靠卖弄姿色赚钱,可男人们都表现得如此专一,他们只会为了追求漂亮姑娘打开沉甸甸的钱包。眼前这份辛苦的餐厅服务员的工作,还是求人才求得的。
或许还是应该答应那个男人的邀请?陈冰开始后悔自己白天时,过于果决的拒绝了那男人的邀约。又能如何呢?只不过是和一个连名字都不清楚的男人玩
一玩而已,这对于她而言根本算不上新鲜事。
或许他还能给我一些钱,陈冰乐观的想,最不济也能吃顿好的,找点乐子。那男人开的是什么车来着?好像并不贵。
前几年她还对各种豪车车型如数家珍,这是判断一个接近自己的男人有多少身价的直观标准,可现在,她已经完全认不出这些花哨的车标了。现在的车不管多少钱,造得全都跟豪车一个模样。人啊,全都是嫌贫爱富。
眺望着街对面的地铁口,陈冰渐渐停下脚步,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旁,手不自觉的伸向自己身穿的黑色长裤。如果没记错的话,那男人递出的纸条就放在裤子左侧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