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都是在计划经济中度过的,老了却要去社会上闯,一时难以接受再正常不过。 几个人都没了声,偌大的厂长办公室安静下来,只有叶大姐的啜泣声和墙上挂针的滴答声在耳边响着。 钟卉坐在靠窗的位置,身后太阳一点点斜下来。 她垂眸想了一会,站起来,走到叶大姐旁边,对何桂珍道:“厂长,本来我今天是来向您提辞职的。我刚才想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顶替叶大姐的分流名额。我还年轻,想去外面闯一闯,把位置空出来让给更需要的人。” 叶大姐瞪大眼睛看着钟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眼中迸出激动之色:“小钟,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当真愿意顶了我的名额?” 钟卉拍了拍叶大姐的手,温声道:“叶大姐,能顶你的名额最好了,不能顶我也打算辞职。” 叶大姐一脸期盼地看着何桂珍:“厂长……” “你想好了?” 何桂珍抬头看着钟卉,重又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女工。她对钟卉的印象还停留她刚进厂的时候,很清爽伶俐的一个小姑娘。因为长得漂亮,还拍过工人海报。每年的业务比赛也很积极,总能拿到几个名次。结婚生娃后,她的精力明显转向家庭,何桂珍对她的印象渐渐淡了。 钟卉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想好了。” 何桂珍沉吟片刻,道:“你要替她就替吧。不过这事你们就不要在厂里大肆宣扬了。” 听到厂长松了口,叶大姐长舒一口气,再也撑不住地瘫软在地上。 一旁的刘工仍然坚持己见:“厂长,这事我不同意!小钟是我部门最年轻的,能干也吃得了苦,要留也是留她。这事先缓缓,我再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钟卉还未得及开口,便听到厂长叹息道:“算了,你还是放她走吧。你现在不放她走,她会恨你一辈子的。小钟还不到三十岁,应该去外面,经风雨,见世面。” 刘工咳地一声,耷着脑袋再不言语——他何尝不知道厂长说的是对的呢?只是心里头总还留着一丝念想,万一有一天厂里光景又好起来了,总要留下几个年轻的骨干吧。 钟卉细细回味着厂长刚才的话,朝她鞠了一躬,脸上绽出一抹由衷的笑容:“谢谢厂长。我还年轻,我先出去趟趟路。不管趟没趟出来,到时候也能给姐妹们打个样。” 何桂珍冲她点了点头:“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替厂里省了一笔钱。” 叶大姐在厂里干了25年,买断工龄要5万块。而钟卉工龄只有10年,买断只需2万块。作为厂长,何桂珍脑中想的是更现实层面的事情。 看着钟卉疑惑的目光,她却并不想多做解释。 叶大姐一天之内经历了大悲大喜,几近虚脱,紧紧地抓着钟卉的手,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只有刘工目光发愣地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桂珍看着他腮帮子肿得老高,挤得眼镜都快要掉下来,既心酸又好笑,“老刘,你这牙找个时间去看看。明天厂里能拿回一笔钱,把这几个月压下来的医保全给报销了。你也赶紧趁着这次一起报销了吧。” 刘工瞪大眼睛看着何桂珍:“厂长,咱欠银行的钱不是还没还吗?这是哪来的钱?” “我把那辆桑塔纳卖了!” 刘工愕然呆立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