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韫璋翻动着从醉仙居搬回来的两大摞账本,越看越心惊。
时间之久远,数额之庞大。
从开始的一成,直至后面的五成。
贪官压榨粮商,粮商压榨农户。
难怪明明他们才来金彭三年,却与农户签订收购契约时异常顺利。
原来是他们的价高,不知这些年农户被压榨得还剩什么。
都是血汗,全部喂饱了中间的贪官污吏。
荣佩兰和海棠端着晚食进来的时候,纪韫璋正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吃些东西吧。”
荣佩兰走到桌边边才看到他正在写密折。
纪韫璋阁下狼毫,捏了捏鼻梁,才轻呼了一口气。
“不算不知,原来这么多年已经贪墨了这么多粮饷。”
“真是可悲可叹。”
“下面的百姓在哀嚎,前线的将士在厮杀。”
“他们这些富贵人,窝在燕京做什么?大肆掠夺!”
荣佩兰微垂眼眸,“吃饭吧。”
纪韫璋抬头,荣佩兰扶着腰走到小桌几旁,慢慢拿起碗筷。
他知道,她心里过不过这一道道的坎儿。
不论是皇室孟家,还是无辜的百姓,亦或者边关的将士。
她无处安放,她只能离得远远的,才能假装看不见。
纪韫璋合上写了一半的折子,上前拥她,“兰儿……”
荣佩兰在他的怀中,声音有些闷闷的。
“夫妻一体,你的抱负若是在他处,你自去就是,我和娘同孩子们在金彭等着你回来。”
她知他正直,一如公爹一般,纪家男人一脉相承血性。
纪韫璋弯腰,温热的吻落在她的发间。
“兰儿,千万将士是我爹的牵挂,也曾是你我并肩而战的兄弟。”
“我无法坐视不管,理完这一摊子事,我会马不停蹄得赶回来。”
荣佩兰慢慢抬起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身。
眼尾的泪悄悄洇湿了他的衣衫,“好。”
燕京的玉徽园里有一颗桂树,一到秋日,金桂飘香。
站在院儿里,感觉人都沾染了香气。
金彭的院子里没有桂树,倒是花厅旁有一颗大大的银杏。
钟氏说,当初看宅子时就看中了这颗银杏树。
夏日遮阴,秋日结果,孩子大了,还能在粗壮的树干上系个秋千玩耍。
两个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传进屋里。
海棠和青檀两人整理着祺安和岁安两人小时候的衣衫。
不理不知道,全部理出来,竟然有整整三個大箱子。
“娘,这都还是新的呢,他们俩怕是没穿过两回吧!”
荣佩兰摸着小衣衫上细密的针脚,这拿出来和新衣衫没有二样。
钟氏将小岁安的首饰盒整理了一番,各色发带十几条,还有许多精致可爱的小珠花。
全是她给小岁安精心挑选的。
海棠的手腕上带着魏迟留给她的那只湖绿色的镯子,在手腕间轻晃,越发衬得她手腕纤细。
“夫人,老夫人,你们知不知道,去岁上门闹事的那个董家粮坊的小东家,被赌坊打死了。”
荣佩兰也只见过他两回,对他印象不深,只觉得不是什么好人。
钟氏倒是印象深刻得很,“死得好!”
去岁闹事,不仅上了公堂,竟然还公然拿两个孩子的安危威胁她。
青檀,“董家连夜搬走,在外厮混了三日的董正学回家时,已经人去楼空。”
“没了父兄的庇护,他什么也不是了。”
海棠,“我还听说,没能带走的粮库里还有不少的粮食,他也没能守住,全部贱卖进了赌坊。”
“若是卖了粮,安安生生过日子,那些钱够他一人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了。”
“偏偏要赌,输光了粮库,铺子,最后连祖宅也输了。”
钟氏摇了摇头,“相由心生,那后生一看就不是好人,少不得被他祸害了多少的姑娘,死了好,死了倒安生了。”
“娘亲!”一道清脆的小声音蹦蹦跳跳的。
小岁安手里举着一片黄灿灿的叶子进来了。
“大树掉下来的,掉在岁岁头上了。”
荣佩兰接过树叶,摸了摸岁安的小脸,“很漂亮,谢谢岁儿。”
岁安上前两步,摸了摸娘亲硕大的肚皮,满眼的好奇,“娘亲,宝宝什么时候出来?”
小岁安现在已经知道了,娘亲的肚子里有小宝宝,她是姐姐了,她不能让娘亲抱了。
钟氏摸了摸小岁安的发顶,“快了,日后岁儿就是姐姐了。”
“若是妹妹,你便和妹妹一起玩耍,若是弟弟,到时候哥哥和弟弟两个男子汉保护你。”
小岁安仰起小脸,“我才不用小宝宝的保护呢,我会保护小宝宝的。”
钟氏笑了,“对,我们岁儿最厉害了。”
——
路边一大汉,一脸大胡子,一身旧衣衫,头发也不甚整洁。
远远看就像一个靠苦力吃饭的粗汉子。
他斜靠在墙边,身旁还放了一根扁担,扁担已经磨得光亮了,一看就是长期做苦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