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轻纱帐,悄悄幽兰香。
翠屏山的前寨里灯火通明,彩球红幔将厅堂妆点得分外喜庆,大红双喜字贴得到处都是,酒水菜肴的香气能飘出十里,遑论其间划拳嬉闹的笑语欢声?
仅一墙之隔,却如同割裂空间般分开了寂静与喧嚣。
楚留香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厉害的迷药。
头上的罩布被掀开,入目仍是漆黑一片。
“你醒啦?”
少女盈盈的声音传来,轻柔而欢愉,温和得仿佛三月里吹面不寒的杨柳微风。
楚留香心头猛地一跳,又是一惊,因为他方才根本没有发现身旁还有他人。
如果她要出手,自己已经是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了。
他本是来江南调查近年来悄然冒出的杀手组织的。
偶听得这翠屏山上有鬼魅精怪“吃人”,先吃少女,后吃男子,不过半年内,已有十几户人家报案丢失人口。
这还不算来来往往无可查证的过客们。
所以楚留香打算来瞧瞧,探探这“山鬼”的奥秘。
青山滴翠,雾缠云天。
酒旗当风,驿道旁独支着一个酒肆,招待着南来北往的行人。
楚留香孤身一人占了张桌子,慢悠悠地喝着茶水,留神听着其它客人们闲谈。
“这山鬼肯定是个女的!”
“你打哪儿知道的?听说官府一连查了半个多月,是一批死一批。到最后压根没人敢再去了,就这还没探出来点消息呢,就你?”
“不是女的,为什么那些失踪的人里被找回来都是丫头片子?男人可是一个都没回来啊。”
“这也是,真是奇了怪,怎么三个月前那些回来的都是些小姑娘们,而且一个个什么事都记不清了…”
女山鬼?
楚留香听着隔壁桌的谈话内容愈发不堪入耳,也失了兴趣,起身打算结账走人,再到附近的村落里去打听打听。
他走进酒胪,大娘就迎了上来,堆笑道:“客官,吃好了?”
“多谢店家,请算个账吧。”楚留香道。
“诶。”那大娘一甩帕子,笑得得意,说道:“既然吃好了,那就在大娘这睡会儿。这账嘛…自然是有人和你算的…”
言犹在耳,楚留香一运内力,霎时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的丹田空空如也,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真气。
眼下的自己,和砧板上的鱼肉没有区别,除了任人宰割之外,根本没有别的下场。
他很少,或者说根本没有感到过绝望。
不论是在茫茫大漠,还是神水宫,不管对手是石观音,还是水母阴姬。任何境地之下,他都总是怀抱希望,搏得一线生机。
可现在的楚留香的心中却生出一丝绝望。
一个没有了武功的人,在江湖上里,就等于一条用肺呼吸的鱼。
活不了多久。
但他是楚留香,放弃这两个字,也不是他会选择的道路。
“你是谁?”楚留香屏息凝神地留意着四周,冷冷地问道。
“阿姐叫我小叶儿。”
楚留香闻声心里又是一颤,黑暗中看不清的说话者的相貌,他却莫名地生出一种直觉,觉得这个人好像并不是坏人。
倒更像是个俊秀、娇俏、可爱的姑娘。
难道那些人猜对了?真是女山鬼?
“这是哪里?”他的语气肃穆依旧,半点也没有缓和的迹象。
“这里是翠屏山啊。”少女天真烂漫地答道。
楚留香暗道果然,勾起一丝苦笑。无奈地暗思道,自己原本是来查案的,结果倒成了送上门的猎物。
“你抓我来做什么?”
身上的衣服被人从里到外换了整套,就连发髻也被打散了重梳。这样奇怪的举动饶是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不曾遇到过,结合自己来时听到的传闻,楚留香心中的谜团愈发多了。
既然有疑问,没什么比直接问出口更直接了当的办法了。
就算对方胡说八道,胡编乱造,也总好过什么信息也没有的瞎猜。
“成亲呀。”
小叶像是和他熟悉了几分,性子也变得活泼了些许,语气轻快,脱口而出回答道。
“…什么?”
楚留香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心绪胡乱,脑中思索着,难道不是“山鬼吃人”,是“山鬼抢亲”?
“阿姐说,只要我成了亲,病就会好起来的。”小叶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等病一好,她就答应带我去嘉兴玩呢。”
他无法理解对面人所说到底是什么,却也从话中察觉出这人应该不是直接作案人。
楚留香蹙起两道毛茸茸的浓眉,刻意问道:“既然是洞房花烛夜,怎么不点灯?”
“哎呀。”小叶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抱歉,我又忘记了。”
她说着便起了身,素手撩开拔步床前的轻纱床幔,往外走去。楚留香借着乘机漏进的几寸月光,依稀间瞧见了她的装束。
果然是一身喜服。
初时如米粒大小的火焰已长成了一寸有余的火苗,逐渐照亮满室。
一盏又一盏,人影在帐外慢慢移动着,光亮愈发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