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魔由心生,“阿如”二字取自佛典,作为名号实在常见,灵山方圆百里,竟不知道有多少洞府都叫此名,就算是在九重天,也难保就没有其他神仙殿里厅里也用此名的。可青华见了这“阿如”二字便犯了魔怔,哪里还顾得上道理是非?足见所谓心魔,实可以蒙人眼,乱人心。 青华王终一世,越鸟为他产下一个死婴,那孩子就叫阿如,后来越鸟将那孩子埋在了妙严宫阿如亭前,自己也最终化为了亭前的一株孔雀翎。 其实当年青华七世的凡人之身不过他的一丝元灵而已,但他此刻心魔缠身,一股脑地将他与越鸟七世情劫中所有痛断肝肠的悲欢离合全想了起来,一时间心痛不可自制,只觉得浑身发寒头重脚轻。 越鸟原本站在青华五步之外,突然却惊觉一阵寒气从身边传来,再看青华时,见他眉目之间渐露霜色,心中便忙道不好。乃穷神冰之所以又叫鬼冰,就是因为它发作极不规律,既无法用药性破除,也不能用法术压制,因此才格外伤身,便是金身的神仙也挡它不住,眼下一定要让青华静心修养。 “帝君怕是得静养,小王的寒玉床帝君睡不得,否则怕是要伤上加伤。陶居士,劳烦你先将帝君浸在温泉水中。那池畔有一竹屋,以往是小王舅父金雕尊者来时暂住之所,烦劳居士与蝶儿她们将竹屋拾掇整齐,让帝君暂歇片刻。” 情势迫人,匆忙间越鸟实在是想不出更好办法来,都怪她这凌云洞没个像样的客居,才落得今日这样手忙脚乱的下场。 陶刚是个精细人,做起事来是十二万分的妥帖,他在温泉边化出一副屏风,将青华的衣物收拢整齐挂在屏风上,这才扶着青华缓缓入池。那池水温暖宜人,可青华帝君眉梢眼角眼看已经结了霜了,只怕单凭这池水难以缓解,他连忙向明王回报到: “殿下,青华大帝已经在温泉水中泡着了,但小的看大帝面上结了一层冰霜,恐怕这温泉池水也难解,敢问殿下,如何是好啊?” 越鸟立刻会意:“青华帝君当日在昆仑墟苦战梼杌七天七夜,身中乃穷神冰,所以如此。此冰需要小王的碧波青焰方能化得,居士便依我所言——” 越鸟让陶刚拉开屏风,为青华设下了青焰罡罩,陶刚亲眼看见青焰所到之处冰霜尽化,而青华帝君的神色也有所和缓。 “烦劳殿下在此看护一二,小的看青华大帝似有倦态,切莫一时不支叫水呛了,小的立刻就去收拾别苑,殿下放心,一切必然是妥妥当当。” 陶刚雷厉风行,说完了话片刻都不拖延便直奔右边的竹屋而去。越鸟站在青华十步以外,心里有些尴尬,按说这里少不了有男女大嫌,青华帝君如此尴尬,她不该打扰,更不敢窥探,可她心里实在担心青华的寒毒,因此便忍不住一步一顿地徐徐徐徐靠近温泉。 其实越鸟只是想靠近些看看青华的面色,不想她走到温泉三步开外,青华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虽然她是佛门中人,尊的是无色无相,不计较男女有别,但是此刻青华赤着身子,让她如何能不回避?可她正要转身,青华却突然开口了: “殿下别走!” 青华这一叫让越鸟心头大恸,她心里忍不住斥责自己——越鸟啊越鸟!枉你自诩慈悲,青华帝君骤然发病心中必定惊动难安,对着一个病人,你难道要为着虚无的清规世俗,弃他于不顾吗? “帝君休惊,小王哪也不去,就在此看护帝君。” 越鸟说罢便席地打坐,闭目合掌身下生莲口吐佛言,竹林里一时间萦绕着无数佛音。望着眼前的佛像已现的越鸟,青华百感交集,不知道这自小长在西天的尊者,凡心究竟还剩下多少? 陶刚手脚麻利,那竹屋被他收拾地妥妥当当干干净净,换得了一床厚被褥不说,他还着意将榻前的纱帐换成了锦帐,又加了一个火炉,炭火还里撒了香粉,桌上更是摆上了热汤热茶,水果点心,甚是体贴。 越鸟见此,便不住地夸陶刚,说他实是个妥帖利落之人,得他护院,实在是大大的善缘。等青华帝君安安稳稳地躺下,越鸟见他面上霜气已散,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与他奉茶。 青华接过茶水,想起越鸟体贴,他心里不禁欢喜:“劳烦殿下了。” “帝君何须言谢,此乃小王分内之事,帝君莫要伤神吧,还是再歇一会。” 青华环视四周,见这竹屋虽然简陋却样样妥帖,屋里暖洋洋的,还有阵阵桂花香气从火炉里传来。他身下身上的被褥又厚又软,还有股子檀香味,一旦躺下就如陷云端一般。没成想这普通的棉被倒比绫罗绸缎舒服多了,如此想来,他这万年的仙生岂不是享错了福? “殿下这里好清闲,真是神仙洞府。”青华叹道,心里只想找个由头在这姑获山多住几天才好。 “敝处简陋,承蒙帝君不弃而已,帝君再歇歇吧,小王把青焰布下,帝君便可睡个安稳觉了。” 越鸟说着便拉起厚重的被褥,把青华盖了个严严实实,就剩了个脑袋留在外面,连下巴都被遮住了一半,而青华却由着她摆弄,一句怨言也没有。 以往在妙严宫,青华不许仙娥们入寝殿伺候,真有什么不便之时,无非也是九灵侍奉一二。别看他是赫赫上仙,这佳人在侧的温柔体贴,无论是在梦中的七世还是在此时,都唯她而已。想到这里,青华心中一时动情,随即伸出右手,将越鸟的左手轻轻握在了掌心之中。 越鸟愣住了,青华帝君的手冰凉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