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那木块,那木块在他的打量下,化作了一块顽石,顽石表层剥脱石皮,忽又变作一飞转腾挪、无可拘束的猿猴,那猿猴又落在云雾蒙蒙的高山上,盘腿端坐成了佛陀……
老画师性意之中灵感喷薄,他将目光从那木块上挪移开来,环视左右,陡在马车角落里发现了一套插在布袋中的小刀,那小刀被他捉在手中,就好似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让他用起来甚为顺手——他取出一柄刻刀,直接在那木块上雕琢了起来!
马车里,不时传出一阵阵满足的叹息声、号泣声。
陶祖骑在马上,宽袖垂至鞍侧,他听到马车里的动静,摇头感慨出声:“朝闻道,夕死可矣……”
老道转而看向旁边的苏午,眼神又变得狐疑:“你怎知这人更适合木石雕塑,还早早地为他准备好了一套刻刀?你们从前就认识?”
不远处的洪仁坤听到陶祖这几句问话,冷笑了两声:“他从后世来,知晓这人更擅长甚么,又有甚么奇怪?”
“对对对!”陶祖一时恍然,也不在意洪仁坤话中嘲笑之意,依旧侧头观察着那驾马车。
苏午纵马飞驰,丹加一系红绿二色交织的衣裙,始终跟在他侧畔。她穿着这样艳丽衣裳,却不会给人以丝毫俗艳之感,反而更将她衬托得勾魂摄魄,美艳不可方物。
一行人自午后离开长安,行至当下黄昏,华山已在晚霞中显出清晰山景。
此时,有数个不良人策马从前方道路尽头回转而来,三骑在苏午跟前停下步伐,三个不良人翻身下马,向苏午拜倒行礼:“不良帅!”
其中有一面庞瘦削的不良人‘魏洪’,向苏午禀报道:“往前再走二十多里,便已临近渭河,前头华阴渡口处的渡船太小,无法载运马匹。
将主,我等不妨改道,至官道前路第三个路口时,往北而行,经小路绕一圈可以绕过华阴渡口,而后直往华山而去。”
苏午此次前往华山,亦带上了数个不良人。
除了早就相熟的张方之外,亦有在不良人‘阴司’之中从事,负责探问隐秘、记录诡奇之事的魏洪,以及‘火部’的不良人‘俞金牛’。
此前去往雍凉,解决当地旱灾之时,苏午便已见过魏洪几次,当时就是此人负责记录苏午与诸僧道交手的情形。
不良人从前分有‘十部’。
其中以‘阳司’作为出谋划策、颁布种种秘密任务的中枢,而阴司则负责纠察隐秘,探问阴司,将之记录在案。
其余金木水火土、罗睺、计都、月轮八部,主要负责出人出力。
苏午接管不良人以后,自觉十部太过松散,诸不良人行事效率低下,他有废除原本建制,重构不良人内部架构之意,但方才走马上任,也不能立刻大刀阔斧施行改革,以免起到相反效果。
所以他在十部之外,另设‘神工局’、‘函鬼局’两个机构,先令季行舟充作函鬼局主事,统管百五十愿僧、诸工匠、诸函人,同时与长安佛寺沟通联络,取用受誓愿加持之甲片。
今又以‘杨惠之’作神工局主事,神工局今下尚且只有杨惠之一个主事,以及几个穷酸秀才、画师,神工局以后亦将收拢天下擅长琴棋书画之才人,群策群力,进行对‘入墨图’的研究。
除了神工局、函鬼局两个机构以外,苏午另拟设‘镇诡局’,将十部不良人尽收摄入镇诡局中,以神工局、函鬼局的研究成果武装镇诡局不良人,将此中不良人编成诸队列,前往诸地镇压厉诡。
待到不良人真正运转开来,镇诡局真正收押有厉诡以后,将设‘诡狱’,关押群诡。
此般种种,尚且只是苏午的初步构想而已。
未来或许会有变动,今时亦未可知。
他当下挑来几个不良人随行,亦有借机传授法门于这几个不良人,令之在自己未来的谋划之中,发挥作用的心思。
当下听得魏洪的提议,苏午笑着摇了摇头,道:“也不需借舟楫摆渡过河。我们沿路往渭水而去就是。
在渭水之畔,歇息一夜。
明日过河,登临华山。”
将主已做了决定,魏洪等不良人自不敢阻拦,俱应声称是,起身上马,汇拢到骑阵之中而去。
诸骑又往前走了二十多里,果然见到大河拦面而过,而渡口前竖立的旗子随风摆荡,二三艘只能载人的小舟在河畔随水波晃动,渡船上的老者见到数十骑驱马下河堤,一时惊惧不已,躲进了船篷之中,不敢冒头。
苏午自不会去吓唬一个老人家,他领着众人沿河堤下的小路又走了数里,临近一片高岗,便在高岗上住马,安营扎寨。
暮色四合。
晚霞如纱幔遮盖在天野间,清澈大河仿似化作了一面镜子,映照出晕红的天穹。
河风漫淹向昏黄土地,带来湿润的气息。
先前一直躲在马车之中的杨惠之,今下终于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背着个书箱,自顾自地走到背风处,点起了一堆火,将背后书箱中插满的一幅幅画作尽皆投入火中。
苏午在远处看见了杨惠之的举动,他未有拦阻对方。
当下焚去旧时画稿,于杨惠之而言,未尝不是踏破旧路,捣碎教条,照见前程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