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神情依旧带着一丝未平复的惶然,他的视线紧盯着明明平时到哪里都要“喵”一声以彰显存在感、如今被揪着皮肉却一声痛叫都没有发出的白猫,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你的?”
人偶的语气倏地冷如冰霜,握刀的手用力到暴起青筋。
“这句话到地狱后再说吧。”
语毕,他朝面前的人闪电般袭来,那只白皙的手臂看似轻轻一击,就将对方仓促拔出抵挡的刀硬生生地斩断,他看高个男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具下一秒就会身首分离的尸体。
“啊——见鬼了!”率先发出惨叫的却是后方的胖子,人偶下意识停下动作看向他的手中。
对方见同伴处于下风,便下意识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几乎将猫身上好不容易被喂出来的那点肉生生拧掉。在被人偶捡回去后哪里受过这种恶待,白猫吃痛地挣扎起来,张口死死咬住胖子的手。
十指连心的剧痛让男人忘记要将这猫完整地卖个好价,他狠狠给了这畜生一掌。
“松口!你这只该死的猫!”
这一掌仿佛扇在人偶的头上,让他感到一阵可怕的眩晕。他的目光追随着挣扎中被抛到地上、还被狠狠踢了一脚的白猫——肩上传来一阵钝痛,少年慢一拍地低头看去,断刀砍入右肩一寸,但疼痛却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不。
他不知是否有出声,但这一刻,杀死面前的人已经不重要了。
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一瞬。
“扑通”一声,白猫滚落进水里。
人偶毫不犹豫地抛下面前的男人,又掠过捧着手哀嚎的胖子,伸出手想要捞起湍急的水流中的那一团白色。
斗笠在急奔中不知落到何处,纯白的狩衣彻底湿透,裤腿沾上污浊的河泥。少年低头微微有些颤抖地捧着湿淋淋的猫,一如初见那天他托着它四处找寻躲避风雪的洞口。
每天用心打理的卷曲皮毛沾了水贴在伤痕累累的身体上,那些不知道是在被抓之初还是方才挣扎时留下的伤痕,让人偶空洞的胸口产生了本不应存在的绞痛。至于自己的肩膀上洇出血迹,他却完全感受不到。
几度起落,他早已知道,生命之脆弱可能只在乎于短短一瞬。而给他留下的,却是无尽的疼痛。
白猫还在虚弱地呼吸,直到这一刻,它才微不可闻地“咪呜”一声,好像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然而涓涓鲜血依旧不停从它的口角流出,染红了人偶的十指。
“……不是说好跟着我一起流浪吗。”少年跪在泥泞的地里,刘海垂落挡住了他的神情,一滴不知是水还是泪的水光落了下来。
——你要是能活下来……也是你我之间的缘分。活下去,以后你就跟着我流浪了。
那时他已决心孤身踏上漫长的旅途,对捡来的小东西能否活下去并不抱太大希望,会这样说,也不过是想为那一刻的驻足找一个理由。等到它真的努力活下来了,他反倒是暗暗吃了一惊。
人偶从未承认自己已经把白猫当成了同伴……甚至是,家人……没有给它起一个正经名字,也从没有承认过那一处临时落脚的屋子是“家”……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
人偶死死地握着拳。
手上的动物终于停止呼吸。它似乎变轻了,身体周围逸散出一些尘埃般的半透明颗粒,逐渐粘聚成一个圆形的大茧,与此同时,本该冷却的尸体却在急剧升温。熟悉的灼烧感令少年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抽搐,“倾奇者”的双手曾为了关闭踏鞴砂的炉心十指尽被烧毁,但此时此刻他却没有放手。
越来越大的茧包裹着其中缓缓化为尘埃的死物,不过须臾,茧的中心只留下一小块碎肉,属于白猫的一切像被从这个世界抹去。
——这是什么?
人偶的双眼紧紧盯着“它”,找不出一丝一毫那只爱粘人撒娇的猫的影子,唯一剩下的,竟然属于那个该死的……他缓缓站起身,右手握住刀柄。无法平息的怒火在他的胸膛灼烧,一滴血从肩上狰狞的伤口处落到茧上。
血滴像受到某种力的吸引,一点点融入人类的肉里,二者似乎形成了一颗不成形的水滴。
就像茧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