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玄是大相国寺第三百一十九任住持。
四岁被师傅领入大相国寺后,他在大相国寺一呆便是五十七年。
他天性聪颖,佛根剔透,虽不如两百年前那位惊鸿一现的佛子那般出类拔萃,却也是近百年来大相国寺佛法最精深,佛缘最深厚的弟子了。
进大相国寺的第八年,他尚不足十二便被师傅,亦即大相国寺第三百一十八任住持指定为下一任住持。
圆玄擅观天象,擅测国祚,亦擅相命格。
不管是呱呱落地的婴儿,还是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但凡让他看过一眼,他便能相出此人的命格。
这么多年来,能让他相不出命格的不出五人。
而眼前的这位清隽矜贵的少年郎,就是其中之一。
说是少年郎也不尽然,眼前男子虽骨相未及弱冠,可周身的气势却分明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
圆玄立于木阶上,与那推门而出的年轻郎君对视一眼,那人有着一双深不可测的眼,黑漆沉冷,似寒冬里的雪夜。
清隽的五官骨相极其贵气逼人,然而这人的面相似是蒙上了一层迷雾,让人辨不清藏身在迷雾里的,究竟是人是鬼。
出家人心静如水,鲜少有心绪波动的时刻。越是佛缘深厚的僧侣,心绪越是平静如海。
可与霍珏对视的那一瞬,他眉心忽地一跳。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形,是在皇宫的泗水桥里,遇见那位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而再上一次,便是去岁的中春。
阳和方起的时刻,南边天象有异。妖星、破军、文曲三星竟同现一处,且渐行合一。三星合一的瞬间,西边忽现一颗转瞬即逝的紫微帝星。
虽只有短短一瞬,可圆玄看得清楚,那是一颗有别于周王室的帝星。不过是一呼一吸的刹那,三星合一,双帝星同现。
这样的天象,平生未曾所见。
掌中的佛珠无声转动,圆玄对拾步而行的年轻郎君道了声:“阿弥陀佛。”
霍珏微微颔首,与圆玄擦身而过,缓步下了木阶。
却不知,在他走出大悲楼的瞬间,那被圆玄温养了许多年的佛珠无声崩断,一百零八颗檀木珠“咚咚”落地,从木阶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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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冷的春风徐徐送香,一片洁白的花瓣从枝头缓缓飘落。
高进宝办事归来,便见那几名女子又往后山旁边的花海里去了,说笑声仍旧不绝于耳,却因隔着远,说的内容早已听不大清了。
思及方才打听到的话,他收敛心神,理了理袖摆,深吸一口气,道:“督公,属下回来了。”
“进来。”赵保英淡淡应一声,待得高进宝入内,方才抬眸瞥他,继续道:“如何?”
高进宝道:“那几名女子一人名唤杨蕙娘,一人名唤姜黎,还有一人名唤林如娘。其余二人,则是那位叫姜黎的小娘子的侍女。几人前来大相国寺,是为了求文殊菩萨佑考。”
“佑考?”
“是,姜小娘子的夫婿下月便要参加会试。这才想要来大相国寺求符,听说那位举子还摇出一支极少见的上上签。”
高进宝说到此,便又仔仔细细地将打听来的话说与赵保英听,譬如那杨蕙娘是个酒肆掌柜,且还是个寡妇,生了一儿一女云云。
说了小半盏茶的功夫,高进宝才话锋一转,转到了如娘身上。
“不过今日那位林娘子倒是没去拜文殊菩萨,而是去了普贤菩萨的殿里求平安。”
高进宝说到这,实在没忍住,偷偷望了赵保英一眼。
就见自家督公嘴角噙笑,垂眸抚着扳指上的木珠,见自己忽然顿住话匣子了,还掀开眼皮望了过来,示意他继续说。
高进宝连忙敛神,轻咳一声,继续道:“林娘子求菩萨保佑了好些人,杨娘子一家,一个叫孙平的男子,还,还有一位叫‘保英哥哥’的。”
赵保英抚着木珠的手指一顿,片刻后,他道:“那孙平是何人?”
时间仓促,且华严宝殿那几位小沙弥并未接触过孙平,是以高进宝尚未查出这孙平的身份。
他忙不迭地跪下,道:“属下还未查到,等回去盛京后,属下立即派人去查,请督公恕罪!”
赵保英沉默了片刻,半晌后才道:“罢了,无需派人去查。她与那杨娘子开的酒肆叫何名字?”
高进宝想起偏殿内那位小沙弥说的话,面色古怪道:“叫状元楼,听说是杨娘子为了鼓励自家女婿澹台折桂,才起的这名。”
说起来,这位丈母娘对自家女婿也未免太过自信了些吧,这会试都未开始呢,就想着自己女婿中状元了,连酒肆的名字都要与“状元”沾边。
“状元楼……”
赵保英淡淡喃了句,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并未想起盛京有一位叫“霍珏”的考生。
会试在即,去岁便上京赶考的举子在盛京也呆了有二三月之久,这些个举子,为了扬名,平日里没少出门会友论学。
但凡有些才学的考生此时多多少少都会名声在外。
譬如太原府解元宗奎,此人乃大理寺卿宗遮的侄孙。
前些年,曾有翰林院的大儒前往宗家造访宗遮,偶遇宗奎便考究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