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姑娘怎么还敢来?别说沈相现下不在府里,就是在府里也不会见你。”
丞相府的下人懒得搭理嘉禾,“砰”地关上府门。
嘉禾回头看了眼丞相府紧闭的大门,眼底一片死水。
就在几日前,父亲爵位被夺,身死异乡。侯府被封,继母在危难之际卷走侯府仅剩的家底,带着继妹连夜跑了,留下一笔难偿的巨债。
私人钱庄逼着她五日内还清欠款,否则就要她卖身。
树倒猢狲散,往日里上赶着巴结侯府的亲眷,个个闭门不见。躲她躲得像见着瘟神似的。生怕稍有不慎,会祸及自己。
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她也不会去求沈云亭。
冬日寒风肆虐,嘉禾身无分文,瑟缩着身子走在大街上,手脚被冻得发麻。
昨日那群贵女的讽刺嘲笑,回荡在她耳边。
“啧啧啧真可怜,侯府倒了,亲爹死了,继母跑了不说,还留下一屁/股债。程姑娘这以后可怎么办?”
“你可怜她做什么?圣上派她爹永宁侯驻守凉州,谁知永宁侯刚愎自用指挥不利,导致军心涣散。敌军来袭,他带领的十万兵马竟被敌军不到一万的兵马击溃,说出去都笑死人。”
“永宁侯这个懦夫,打了败仗不说,还签了降书给突厥头子,害得凉州险些失守,幸好援军及时赶到才未酿成大祸。我大邺立朝至今,从未有过如此屈辱之刻。”
“援军赶到后,永宁侯自知有罪,饮剑自刎。圣上念在她家祖上开国有功,只夺了他的爵,封了他的府,已经算是便宜他家了。”
“以后怎么办?别的本事她没有,那张娇滴滴水灵灵的脸蛋,卖去风月之地还能值几个钱。”
“说的是,不卖身难不成她还在巴望着沈相会娶她当丞相夫人吗?”
“没脸没皮缠了人家那么多年,从前她还是侯府嫡女的时候,人家就没把她当回事,如今她这副惨样,就更别痴心妄想了哈哈哈哈。”
“谁都知道,沈相心里只有过银朱。”
……
这几日一连串的事,压得嘉禾喘不过气。她疲惫地闭上眼,过去的人和事在她脑中一一浮现,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喜欢是勉强不了的。就像她爱慕沈云亭,可沈云亭眼里从来没有她。确切的说,是对所有接近他的女子都不感兴趣。
沈云亭相当自律不沾女色,跟他那位风流成性处处留情的丞相爹完全是两个样子。仿佛没有人能打动他那副铁石心肠。
直到银朱的出现,嘉禾才知道,沈云亭也会对一个女子另眼相看。
世上总有些人生来就光彩熠熠,银朱便是这样的人。
银朱是江太傅的女儿,作为当世大儒的独女,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五岁便能出口成章,还未及笄已是享誉京城的才女。
更为难得的是她还有一副明艳夺目的倾城之貌。
相比之下,与银朱同岁的她出身将门却半点不会舞刀弄枪,也不善诗词文墨,才德平平,没什么出众之处。
也常有人夸她水灵貌美,可她那点姿色放在银朱面前就显得寡淡了。
继妹常常用长在墙角不起眼的野菊和盛放的牡丹来比作她和银朱。野菊清丽娇柔,但在盛放的牡丹面前,谁还会去注意墙角的野菊。
嘉禾想让沈云亭注意到她,咬着牙拼命的练字,拼命地背诗,眼泪无声地掉,晕花了诗集上的字。
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不管用。沈云亭从来不多看她一眼。
就像他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要就要最好的。”
她在他眼里不是最好的。
面对这样的沈云亭,她本来已经不报多少希望。
直到银朱及笄那天,沈云亭送了银朱一支玉簪,玉簪绾发,隐含了求娶之意。
跟在银朱身旁的一群贵女出言讽刺道:“一个乡野寡妇跟人苟/合生下的野种,刚被亲爹接回京城没几天就想着攀高枝。不自量力,也不先拿镜子照照自己那穷酸样。”
银朱轻蔑一笑,转头就把玉簪扔了。嘉禾急忙上前捡起掉地上的玉簪,小心地护在手心。
银珠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那几个惯常跟在银朱身旁的贵女取笑她:“有些人就爱捡别人不要的废物。”
“不是废物。”嘉禾低着头憋红了脸,回想起多年前在绝境中朝她伸出手的少年,紧紧护着手里的雕花玉簪,“是宝贝。”
“他配得上最好的东西,你们不许这么说他!”
那群人懒得理她,又笑话了她几句便走远了。嘉禾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微微颤着抬起头。
甫一抬头,对上了沈云亭满含凉意的眼睛。适才他一直就在不远处,她们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沈云亭比她只大两岁,个子却足足比她高一个头。
他薄唇轻抿,垂着眼,卷翘浓密的长睫轻覆在眼睑上,落下两道青影,点缀在他精致的脸上,如画的眉眼映着淡漠,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嘉禾屏着呼吸,心跳得很快,手里紧紧捏着雕花玉簪,没底气地低下了头。
沈云亭什么也没说,垂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