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连个女人都救不下来,如果是我,别说是三千普通士兵……”
眼看尤利西斯的言语越来越过分,国王终于沉声呵斥道:“住口,尤利西斯!看在你是因为过度悲伤而口不择言,这次不惩罚你。但接下来的哀悼,你不必参加了。一个人去教堂,为你的母后祈福吧。”
尤利西斯冷冷地看一眼蓝伯特,理了理凌乱的衣襟,低声说:“我也不想跟这种人一起哀悼母后。”
至始至终,蓝伯特都未曾开口。他站在宏阔广场的顶端,身形高大挺拔,气度如此高贵,这一瞬,却莫名比大教堂塔尖的雕塑还要孤独。
直觉告诉我,尤利西斯一个人的祈福并不简单,一定跟之前见过的女子有什么联系。我看了看蓝伯特,想拍拍他的肩膀,双脚却像有意识般,跟在了尤利西斯身后。
大教堂修建得异常庄严宏伟,即使是尤利西斯这样的成年男子,走在其中也显得渺小无比。拱形穹顶与罗马巨柱上雕饰着各种各样的神话,孩童模样的天使头顶光环,挥开神圣的翅膀。我忽然想到一点,信仰神与崇尚巫术,在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神权能为王权开路,而巫术只会给予王权压力。
尤利西斯走到祭台前,掀开衣摆与腰带,竟真的跪下来,专心为王后祈福,一直到落日熔金都没有离去。侍女们前来送饭,也都被他单手打翻。夜幕降临,教堂内只剩下影影绰绰的烛光。一个女子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大教堂的门口,她的胸前挂着黄铜色怀表,双手端着银盘,上面没有饭菜,只有一把银壶,两只杯子。
尤利西斯听见她的脚步声,头也不回:“滚出去。”
女子走到我的面前,面容模糊,果然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女子。她微微一笑,跪在尤利西斯的身边,替两只杯子斟满酒液:“殿下不想替王后报仇吗?”
尤利西斯猛然转头,眯着眼看了女子半晌,缓缓说道:“你不是皇宫的侍女,你是谁。”
“我在皇宫里当了几年的侍女,如果不是侍女,还能是什么。”女子轻笑着说道,“殿下,您的兄长是神选之子,头脑与手腕均是顶尖,谁也比不上他。但就是这么一个出色的人,居然救不了自己的母后,你说可不可笑?即使是野兽,都不会放弃生育自己的母亲,他却放弃王后,选择三千名普通士兵的贱命……士兵们奔赴战场,不就是为了王后能活下来吗?为王后牺牲,有什么不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把小刀,割破自己的指尖,将鲜血滴进杯中。浓浓的黑气从里面冒出,尤利西斯却像失明了一般,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低声喃喃道:“你的想法跟我一样。那些士兵本就该为母后而死……是他,不想救下母后。”
“没错,他虽然是神选的王,却自私冷血到这种程度。假如当时,他选择放弃王位与威望,选择救下王后,我不信王后会惨死在战场上,殿下您认为呢?”
尤利西斯的双眼渐渐空洞:“你说我该怎么办?”
“还记得那句预言吗?”女子柔声说道,“是时候实现它了——‘他将受到诅咒,兽性被唤醒,魔鬼住进他的躯体……他将拥有蛇的狡诈,狮的残酷’,他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神早已宣判。”她将另一只斟满酒液的杯子,塞进尤利西斯的手中,“让他喝下这杯酒,十日后,他会像预言那样变成一头野兽。到时候,他不仅会失去在民众中的威望,就连注定属于他的王位,也不再有资格坐上。”
尤利西斯慢慢握住那杯酒。可能因为施加了魔法,无论他的手指如何颤动,酒液始终纹丝不动。
“去吧,让他喝下这杯酒。”女子说道,“这一切都是神的指示。神早已暗示过我们,他的结局是变成野兽,可惜大家都心怀侥幸,还认为是巫术的错。”
尤利西斯看了看手中的酒杯,起身走出大教堂。他的眼神时而清醒,时而空洞。我不知道他做这一切,是因为女子的蛊惑,还是因为对蓝伯特的仇恨,但就算是清醒的时刻,他也未曾放下手中的酒杯。
他本想乘坐马车回到皇宫,一抬头,却在大教堂的广场上,看见了蓝伯特的身影。
这一天,无月也无星,宏阔广场的尽头与深蓝色的夜空相接。风很大,蓝伯特的头发与衣摆都被吹得猎猎翻动。他听出了尤利西斯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低声问道:“气消了么。”
尤利西斯的双眼清醒了一秒钟。
“不管你信不信,对于母后的死,我比你更痛苦。”
尤利西斯的眼神彻底清醒。
他缓缓垂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又回头望向大教堂前的女子。女子看见他已经清醒,却毫不着急,而是微微笑着对他点头,仿佛他们之间已经达成某种隐秘的共识。
“有多痛苦?”尤利西斯说道,“证明给我看。”
“你想我怎么证明。”
“将王位让给我。然后,离开王都。”
蓝伯特却回答道:“你不适合继承王位。”
这句话是一根针,瞬间刺破尤利西斯的自尊。他气得哼笑一声:“是吗?那谁适合?别跟我说,是你自己。”
蓝伯特避而不谈这个话题:“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