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过去的感觉很难受,尤其身上还套着湿透的衣服。不知是否因为低烧,四肢被禁锢般沉重,曾在玫瑰花田体验过的灵魂出窍感又出现了。我又一次回到了那座陌生的王都。
这一次,我自上而下地俯瞰着这座繁华的城市,除去中心占据一半面积的大教堂广场,一眼望去,全是众星拱月般的棕红色矮屋。街道笔直,呈放射状延伸至王都城外的森林。旭日东升,浅金色的阳光薄雾般笼罩在王都上空,下方却莫名升起一缕又一缕的黑烟。
一般来说,梦境是没有逻辑的。人在做梦时,视角也不可能始终固定。看着那一缕缕黑色烟雾,仿佛有声音在我耳边说话般,我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有人想通过这个梦,告诉我什么。
刚想到这里,眼前的视域倏地转变: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我身边是摩肩擦踵的异乡人,他们神色激愤,挥舞着拳头,大声呐喊着什么。妇女们头戴白巾,手提竹篮,一边跟着那些人大喊,一边朝前面扔鸡蛋与烂菜叶。
他们在说什么?
下一秒,我的听觉骤然开阔,周围嘈杂哄闹的声音洪流般涌入耳朵:
“驱逐女巫!禁止巫术!”
“拥护神子!必须禁止巫术!”
一个女人抹着眼泪,哭喊着说:“因为你们,我丈夫生意都没得做了,几十箱的货物烂在地下室里,没有行脚商要……你们都是魔鬼的走狗!你们想要所有人下地狱……”
然而被他们驱逐与辱骂的,却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女孩。她穿着异常宽松的黑袍,帽檐低垂,遮住她大半张脸庞,露出一个小小的下巴尖。烂菜叶从她的黑袍滑落,鸡蛋液沾满她的头发,她没有愤怒,也没有辩解,只是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黄铜色怀表。表壳有许多划痕,一看便知有了些年头。她一直握着那块怀表,仿佛它能给予她面对困境的无穷力量。
这一切,大概就是蓝伯特口中“驱逐女巫,集中王权”的场面。上位者在棋盘上,落下的每一颗棋子,执行在平民的身上,都会化为让人无法翻身的巨石。
平民心中没有“王权”的概念,去学习巫术,或许并不是崇尚巫术,只是想要活下去或活得更好,却莫名地触犯了上位者的底线,在这场权力与权力的博弈中,既被剥夺尊严,也失去了家园。
我穿过人群,走向小女孩,想看看她的表情。下一秒,她却突然站了起来。随着她的起身,周围场景也发生了改变:棕红色的矮屋轰然垮塌,黄金般富丽堂皇的宫殿原地拔起,青石路被明净的大理石地板覆盖。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我的面前,她穿着白色的侍女裙,挂着黄铜色的怀表,头戴点缀着珍珠的花环。不知为什么,我只能看见她的打扮,看不见她的长相。
她接过同伴手中的木桶,匍匐在地,形容卑微地擦拭着地板。其他侍女游手好闲地抱着胳膊,一边看着她擦地,一边小声讨论皇宫中的传闻:
“听说大殿下从不让侍女近身,是真的吗?”
“看情况。那边的侍女跟我说,入夜的时候,殿下从不让外人靠近他的宫殿,连侍卫都只能在外圈巡逻,但是白天侍女可以进去打扫。”
“谁让你们讨论大殿下的?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禁止说大殿下的闲话。你们刚来没多久吧,不知道殿下是大主教预言的‘神子’,身负重要使命,别说被我们近身,就是被我们讨论,对他而都是一种玷污……千万别让大女官听见你们说这些。殿下承载着国家的未来,民众的希望。你,我,以及我们的父母,都要仰仗殿下的光辉。如此尊贵的殿下,怎么可能亲近我们这种下等人。”
听见“神子”一词,匍匐在地上的女子耳朵动了动。
这时,前方的走廊传来脚步声。闲聊的几个侍女立刻冲到女子的身边,跟她一起半跪在地上擦地。只见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近,面部轮廓在阳光下逐渐清晰,是蓝伯特。他的鼻梁夹着金链眼镜,穿着笔挺垂落的白色大衣,领子镶嵌着小颗的翡翠与红宝石,却并不显女气,反而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气度。他没有看那些跪在地上的侍女,路过她们,就像是与尘埃擦肩。
始终安静匍匐的女子,却在蓝伯特走过的一瞬间,悄悄攥紧了双拳。
我感受到她身上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她恨不得蓝伯特立即死去,为什么?她胸前挂着黄铜色的怀表,难道她是我最开始看见的那个小女孩?
与此同时,周围场景再度发生改变:还是那座黄金般富丽堂皇的皇宫,侍女们却纷纷摘下头饰,换上黑裙,手捧蜡烛去往同一个地方。我跟在她们的身后,走到一个宏阔的广场。之前在幻境中出现的国王站在最高处,垂着头,目光沉痛地注视着水晶棺中的王后。乐队奏响悲伤的哀乐。仿佛要将棺中女子的灵魂带去天际般,成群结队的灰鸽飞向远方。
蓝伯特身穿黑色大衣,衬衫、长裤和靴子也均是黑色。他走过去,垂首给王后献上鲜花,却被尤利西斯当场打了一拳。
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但无人敢上去劝架。尤利西斯赤红着双眼,浑身发抖,悲痛愤怒到极致:“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不是‘神子’吗?你不是神选的王吗?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