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喻入殿,像是一颗沉入湖底的石子,溅起了巨大的水花,被吸进深邃的湖底,湖面却平静如初。 他跪在那儿,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像一只搁浅的鱼:“陛……陛下,请看。” 双手展开,手心向上,一块火焰纹的铜令重见天日。 李陵欲要接过,只看一眼便吓得一哆嗦,失手将铜令扔在地上。铜令发出清脆的声响,李陵屁滚尿流地拾起来颤巍巍地递了过去,将头深深地埋进双肘之间。 他努力克制自己发抖的身体,可当赵简的手接触到铜令之时,他抖得更加厉害,最后泄气般瘫坐在原地。 “李陵。”赵简发出一声轻笑,“入住宫中,胆子愈发得小了。” 李陵直觉喉咙干得很,蠕动着双唇,终于发出来嘶哑干瘪的声音:“请陛下赎罪。” 赵简把玩着铜令,用指腹摩擦着令牌上的花纹,抬眼看向沈承喻:“沈将军,此物从何而来?” “回禀陛下,此物……”沈承喻犹豫不决,倏地跪地谢罪,“此物是从一个女子身上搜到的。” “女子?” “那女子是最近名噪一时的伶人,被抓到时已服毒自尽了。” 盛宁离得远,不知那块令牌有何玄机,竟让李陵和沈承喻大惊失色。不过,她也知道,赵简心性不定、杀伐果断,此时此刻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好了。 而下一刻,赵简突然转头看向她,指使李陵:“盛楼主游走江湖见多识广,让盛楼主掌掌眼。” 李陵接下令牌,向盛宁所坐之处走去。 沈承喻的目光追随李陵而去,准确说,是先于李陵的动作,向盛宁暗递眼色。 盛宁接收到他的目光,心中疑惑之时那块火焰纹的铜令已映入眼前。 一瞬间她似乎被那片火焰纹吸进了回忆的漩涡里,眼前一片猩红,耳边是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感受到面颊处的泪水和粗糙的捂着她的嘴巴的手。 “盛楼主可是回忆起了什么?”赵简站起身,招招手,从殿外涌进来一群御前卫,他们从腰间抽出雪亮的刀,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陛下这是何意?”盛宁擦了擦下颌的泪水,嗤笑道。 赵简如蛇一般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吞食入腹,他从高位走下来,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负手而立:“那盛楼主为何哭了?” 盛宁直视他,笑出声来:“世人皆称赞小方大人,为小方大人落泪,也触碰到陛下的逆鳞了?” 赵简健步走近压住她的肩膀,巨大的力量让她站不起趴不下,两人在烛火摇曳中无声对峙。 “陛下,可否听臣一句话。”赵简闻声望去,手上的力道不减。沈承喻依然跪在原处,宽厚的背影莫名教人心安。 “沈将军请起身讲话。”沈承喻得到赵简的命令,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瞥了一眼吃痛的盛宁,拱手道:“臣在那位伶人身上搜到了一张纸条,请陛下过目。” 赵简的手因用力过度而青筋暴起,盛宁咬着牙留着汗支持着自己的身体,沈承喻面不改色地递上纸条,三人在这场宴席上以这样诡异的姿态僵持不下。 末了,赵简终于松手接过递来的纸条。盛宁因突然卸力向侧后方倒去,左肩落地,疼感传到同样疼痛的右肩。她狼狈地侧躺于地,双眼乜斜,露出讥讽的笑意。 赵简看后,用力将纸条揉皱。御前卫的刀仍齐刷刷地指向盛宁,其中一个中气十足,指挥着其他人上前:“押下去!” 两名侍卫粗鲁地将她从地上薅起来,没等她站稳就死死按住她受伤的肩膀。盛宁挣扎着,双眼猩红地盯着赵简,朗声道:“纸条上写什么!陛下!草民求陛下为先父先母洗刷冤屈!” 赵简在此充耳不闻,反而对御前卫统领说道:“押下去,不许用刑。” 沈承喻震惊地抬头,又猛然想到尚在御前,遂收起目光,但心里却翻江倒海地反复一个终于可以确认的念头:“盛宁真的是方家人!” 那如今盛宁被押入大牢之中,也是方梓宥计划中的一环吗? “沈将军。”赵简唤回他的思绪,“教人将那伶人的尸首交给仵作吧。” “是,属下告退。” 转身后他依然百转思绪,难道方梓宥真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身陷囹圄,也要为十二年之前讨回公道吗? 若是公道需要用至亲之血浇筑,那这样的公道还值得去寻找吗? 三年前他初到岭甘与父兄抗敌,那时战事渐平,只有漫天黄沙需要值守,满城百姓需要一个威慑。他记得那天夜里父亲与他讲了一个故事。之前,梁康边境有一群村民蒙着面,带着弓弩和一包违禁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