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如今看来,朱雀桥正处于秦淮河向南折行的一段河道之中,若不能及时向北退避,待东西两侧的敌军合围,他们便成了瓮中之鳖。而若自此向北,最为合适的固守之地,便只有……朱雀街以东的太庙园林。 鼓声咚咚之间,营中千余名士兵将领顷刻间已整肃齐聚于主帐之前,几名裨将俱是轻蹙着眉头关注着她此刻的一举一动。谢长缨抬眸与立于裨将之中的谢迁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上前一步,扬声道:“诸位,贼将王肃屡生邪心,进犯朝廷,在强攻石头城之余,亦不忘用兵逼迫我射声营将士。如今三面贼兵合众,虽不足五千,却有合围之象,我军当即刻退至太庙与敌为战。太子殿下亦有口谕,将集结另四营两千将士会合作战。” 她略微顿了顿,展眼扫过阵中那些尚怀躲闪犹疑之意的双眼,心知仅仅发令调动未必足以以令这千余人鼎力反抗,便忽又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前番王肃进逼宫城时,王师挫败,唯有出告安抚,以宁社稷。然其时秣陵景致如何?逆贼得陛下安抚后,仍旧逞凶恣肆,陵踏宗庙,残虐朝臣,劫辱子女,诸位想必皆是深受其害。” 射声营中的大半士兵皆是在去岁王肃作乱后新招募的壮丁,谢长缨在征调人手时,又特意挑选了亲朋因此受难的士兵。因而此刻听得她重提旧事,射声营的士气一时也激昂起来,不少年轻气盛的士兵已是双目充血,神色怨忿。 谢长缨乘势又道:“且王肃性情褊厄,忌刻不仁,残酷骄猜,唯利是亲。如今他整兵疾行东进,实则外畏胡寇侵袭,内惧运漕隔绝。值此内乏外孤之境,其势岂能长久?太子殿下忠肃义正,荀将军国之耆德,复有徐、扬州郡方镇咸齐断金,同禀规略,何愁不能驱逐贼虏、一雪国耻?我虽是怯劣之才,忝据中垒将军之位,然仰赖诸位忠贤之规、文武之助,披褐从戎、匍匐赴命,亦何愁不能坚守秣陵南郊?前日里太子殿下亦有诏令,能破敌者当封侯赏金。诸位当知忠义令德,为仁由己,想必义举自不在我一言之间。” 谢长缨这一番话已将抵死反击的必要之处方方面面皆说得明白,又兼辞令娴熟慷慨,令营中的精壮士兵们皆是此起彼伏地高声应和起来。她在这片浪潮中微笑着抬了抬手,而后道:“诸位,事不宜迟,还请随我即刻向北行军,应对强敌。” 在震天的高呼声过后,射声营的将士们立时依照各方裨将的指引分工,迅速地收拾得当向北疾行。待得他们抵达太庙之外就地扎营时,自禅灵渡与青溪大桥而来的敌军才将将在太庙以南数里处合围。这些士兵将领虽跟随王肃作乱,对于帝王太庙却仍旧免不了怀有敬畏之心,一时不敢放手出击。而射声营将士们受命于帝王,又背靠太庙,再加上先前谢长缨的一番鼓动,此刻俱是听从裨将命令,自各方执盾喊杀而出,在漫天箭雨的掩护之下,与叛军激战在了一处。 及至中夜时分,两军仍在太庙前的苑囿内外战得互有损益。只是射声营虽依凭太庙地势与士气仍未落败,但在数倍于己的敌军围攻之下,也渐渐呈现出了疲态。谢长缨不敢怠惰,已然登上了苑囿中的高台,立于战鼓旁借着炬火远眺战局。 恰是在此时,后方晦暗幽长的朱雀街上忽有一人策马疾驰,踏破兵戈声外的寂寂长夜,自太庙北侧门冲入苑囿之中翻身而下:“太子有令!中垒将军何在?” 留守于此的士兵早已得了谢长缨的嘱咐,此刻见得台城谒者来此,俱是上前行礼。为首一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谒者随末将来。” 那谒者微微颔首,随几名士兵匆匆登上高台,在月色与庭燎之间望见了正与两三名将领商议战术的谢长缨。 见谒者已至,几人亦是止了低语,不约而同地向着他恭敬一揖。 “谢将军,”谒者走上前来,正色道,“太子已调长水、越骑两营共两千五百余人南行支援,也请谢将军引兵稍退,尽快与之会合。” 谢长缨不觉默然:由秣陵外郭城的地势观之,一旦自太庙北撤,唯一能够据守的便只余下了台城。 就近而论,这对射声营的士气大为不利。长远观之,若荆州叛军得以全线越过秦淮河在北岸扎营,战局对于朝廷而言也并不乐观。 在谒者又一次的提醒之中,谢长缨立即回过神来,却并未质疑什么,反倒是抬手拦了拦身侧似有不满的裨将,垂眸笑道:“谒者辛苦,不知援军何时能至?又在何处等待?有劳谒者点拨一二,也免得射声营的将士错过了他们。” 见谢长缨言辞客气,谒者笑了笑,也不疑有他:“两营将士会从台城沿最近的道路向太庙行进,谢将军不必担忧。” “多谢。”谢长缨笑得从容无害,“此处战况危险,也请谒者多加小心,莫令太子殿下担忧。” 思及复命之事,谒者便也不好再此久留,匆匆向谢长缨等人道过别后,便仍旧随着那些引路的士兵走下了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