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孤立无援就此陷落——有些意思,王肃派去的使者究竟见到的是谁,又说了什么呢?” “可以确定的是,在军事上足以与朝廷分庭抗礼的王肃也同其他圈地养客的南渡士族一样,并不愿意再有劳苦功高之人南下与他们分一杯羹。” 谢长缨一时默然,言已至此,二人心中都已窥见了最坏的可能。她沉吟半晌,终是率先打破了这片沉默:“如今王肃屯兵姑孰,旦夕之间便可抵达秣陵。” “但荆州军的大部仍旧屯驻于江陵、襄阳,为防北面强敌,也只能屯驻于这两地。” 谢长缨了然:“看来你已有筹码。” “我替王肃在襄阳赈济灾民、修筑河堤,自然是为了同等的‘回报’。”苏敬则轻声嗤笑,“王肃等人的确是处处设防,不令我正面接触到荆州军。可惜荆州突发天灾而官署人手不足,若不调动军队协助赈灾,各郡县便是危在旦夕,而我又恰在此时介入了襄阳郡的赈灾事务。如此一来,纵然我不曾见过荆州军的全貌,也同样能由别处的蛛丝马迹,推测出大致的人数与布防。” 谢长缨侧目调侃道:“看来王肃对你很是信任嘛?” “那也是因为襄阳赈灾未有差池。”苏敬则摇了摇头,“倘若我在介入襄阳郡政务时有半分异动,你今日便也见不到我了。” 谢长缨略一挑眉,心下已然推断出了苏敬则的大致谋划——借襄阳郡之事逐步谋取王肃的信任,同时设法推断出江陵、襄阳二郡的兵力布防,届时他若仍打算忠于王肃,便可在秣陵城中安心地做一个内应,若是要转投朝廷,便用这兵力布防作为投名状。 而这其中的关键之处,大约便在于……晋阳一事的真相? 还真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计划。 思及此处,谢长缨敛去了面上的笑意,正色问道:“看来无论是否忠于王肃,你都已有了两全之策。说说看吧,你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如今的台城可有夜间出入的先例?” “除却战事之外,并不曾有。”谢长缨摇了摇头,思忖道,“若有要事须夤夜入宫,需持陛下墨敕或银字棨,无论是我抑或是长宁,皆无此等权限。” 苏敬则微微颔首,随即便从容地站起身来:“既如此,我去乌衣巷中慕容先生的府邸走上一遭,散骑常侍与侍中皆有出入宫禁之权,或可一试。” “兹事体大,我也一同去看一看吧。”谢长缨略显惊讶地抬了抬眼,随即亦是起身,“近来秣陵城不甚太平,不论是遇上居无定所的流民或是里司的巡夜官吏,都不太好交代。” —— 二人走下屋顶来到院中时,正遇上了刚刚安顿过行李的顾宸晏与江怀沙。而顾宸晏也立时察觉出了几分异样:“出了事?” 苏敬则点了点头,简短道:“与知玄核对了一些消息,恐怕需得请慕容先生帮个忙。” “可需要我同去?” 江怀沙却是当先摇了摇头:“都入夜了,我们三四人走在里坊之间,未免太过显眼。” “的确。”苏敬则笑了笑,“也并非什么危险之事,你们不必担忧。” “也好,那么我与凭舟便在驿馆等候你们了。”顾宸晏思忖片刻,笑道,“毕竟我与凭舟许久未见,也正有许多闲话有待一叙。” 江怀沙亦是颔首,向二人摆了摆手:“好啦,你们二位早去早回,我听闻自从中原的流民南下渡江以来,秣陵城的治安可是大不如前了。” “有我在,两位便放心吧。” 谢长缨朗笑一声,向着二人道过别后,便与苏敬则一同自驿馆的侧门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 朔月悠悠地挂在钟山的山峦之上,自秦淮河南岸的街市之间抬眼眺望,正可见星斗横空、灯火依稀。当巡夜官挑着灯笼走远后,谢长缨便也驾轻就熟地拉着苏敬则自阴影处趋步走出,轻快地横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 “再穿过这一条暗巷,便是乌衣巷的街道了。不过慕容先生的府邸我可不曾去过,还需要你来引路了。”谢长缨在穿过长街步入另一处窄巷后,脚步终是略微缓了缓,此处虽无旁人,她却仍旧是习惯性地压着男子的声线,笑道,“乌衣巷中里司的巡夜并不算频繁,你大可放心。” “你方才这番腾挪躲闪的动作,还真是熟练得很。”苏敬则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长街,却是不紧不慢地笑道,“看来这数月以来,知玄在此收获颇丰。” “几月不见,崇之竟也学会了开这样的玩笑么?看来你也是收获颇丰。”谢长缨轻轻地嗤笑一声,径自收了手抱臂前行,“且不说其他,纵然你将西藩二镇的兵力布防交与朝廷,纵然朝廷也愿意相信,你当真有把握应对王肃的进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