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云山上,雪落无声。 山崖边上,有一韧椎挺枝的背影负手而立。 一袭银纹暗绣的淡色交领单薄异常,丝帛大带在腰间紧束,勾勒出劲窄的腰线。此人长发半挽,青丝虽然松松款款散落在肩上,却不见慵懒。许是因为眉目之间没有半点情绪波动,所以只叫人觉得疏离而不可亲近,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木桩。 他已经在崖边站了半天有余,白衣近乎与天地苍茫融为一体,但飘落的雪花皆在距他咫尺之间融为虚无消散,半片都不曾落在衣襟上。 这里是祈云山,离天最近的地方。 祈云山本是四季分明,但不知从哪天开始,这里终年下雪,长久以来都未有片刻霁时。 四季雨雪,如此违反天地规则,自是需要极大的代价。 千年之前,夙情曾耗费大量灵力,又从自己身上割鳞取血,以逆鳞为笔、以心血为墨,画下了一个覆盖整座祈云山的巨大阵法。此阵成时,当即耗去了难以计量灵石,往后,每年用以维持辅助阵法的灵石更是不知凡几。 但就连一向抠门的白镜砚也从未置喙半句,兄弟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全然不提过去。 雪降千年,从此云色有舒卷,百合无开落。 然而,今日似乎和漫长过去中的每一日都有所不同——不远处,有细小的金色光点闪烁显现,浮动着渐渐靠拢。它们似乎格外亲近夙情,翩然贴向他的耳边,急切地诉说着什么。 夙情似是有所感应,背在身后的手忽然快速起式。 手指翻飞间,繁复的法诀一闪即逝。就在指尖隐隐发亮的瞬间,有一颗黯淡的流星拖着银辉焰尾划过墨色苍穹,悄无声息地坠向东南的某个方向。 夙情微闭的眼睛霎时睁开,流星的残影在他的凤眸留下一道微红光迹,映衬着暗金色的瞳孔中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回应千年来的等待,夙情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每一下仿佛都是要撕破胸腔,前往那个地方去,去更接近那个人。 太久了。 但这一刻,又忽然觉得千年不过弹指。 夙情深吸了口气,冷冽的空气刺过肺腑都不能叫他有一丝一毫的平静,运转了一个周天的清心咒也只是徒劳。 双手松开所结之印,但指尖几乎掐入掌心,殷红的血液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落在积雪上,绽成殷红花朵。 “凰愿,已经一千年了,你终于要回来了吗?”他望向远处天地交界处的一抹鱼肚白,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这是凰愿以身殉道、亲自镇封极北之境裂隙的第一千年,天下海清河宴的第一千年。 直到旭光蔓延开来,穹隆都为炙焰朝霞烧过的时候,夙情才微不可查地长舒了口气,转身顺着来时的山道走去。他的步子不疾不徐,一如往日沉稳。 身后,飘雪渐小。 厚积千年的落雪慢慢融化,叶草为青,花蔓沾春,终年为法阵所笼罩的祈云山逐渐露出真实的面貌—— 雪已经停了,有细小的枝丫萌出微末的新绿。 恰好是一个苁蓉的仲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