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黑未黑时,君亦止与李怀贤便装出现在北平王府门前。
天地昏黄,万物朦胧,君亦止阴冷面容却似雾霾中透出白光,异常夺目。
管家林宏听见一把略带尖细的嗓音在外通报已觉诧异,见了来人不觉怵目惊心,忙恭谨行礼,“奴才给君......”
李怀贤拦断他,压低了声音,“不可声张,君上要见王爷及侧妃,快快引见。”
林宏先遣门房小厮前去通传,而后亲自引君亦止入府。
自去年大婚,君亦止再没有亲自己来过王府,只派暗哨暗中监视。
无非抱着一丝云乐舒可能传信给莫氏的希冀。
可她心如磐石,冥顽不灵,似乎打定主意与过往一切摒绝,王府根本没有她的消息。
王府不复当日的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绕过当日拜堂行礼的殿宇,楼阁如故,长廊依旧。
此间却空荡荡的,在一片昏色下极显凄清。
君亦止下意识地往侧殿暖阁遥遥一望,墨色双瞳晦暗幽深,在一片昏暗中难觅光亮。
室迩人远,她终究如愿离他远远去了。
君亦远携妻于正屋侯客,心底早有些不祥的预感,却不敢表露于外,怕身边人忧心。
可即便他极力保持面色如常,紫璃亦窥出异样,抬眸不安地看了君亦远一眼,启口欲问,余光瞥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入了门来,只好噤声。
“臣妇给君上请安。”紫璃规规矩矩行了大礼,礼数周全,不敢与君亦远一同称君亦止为皇兄。
“臣弟问皇兄好,皇兄怎么挑这时间来了?”君亦远却略显随意,一如往常。
丰凡俊颜罩了一层晦色,君亦止挥袂而坐。
疏淡一眼,瞥过面前故作轻松的君亦远,转而将目光投至他身旁垂头跪着的侧妃莫氏,半晌才冷冷抛下一句,“云乐舒只身闯槐里遇死士暗袭,至今生死不明,今日槐里官员入宫,特呈上她遗落之物,朕确定是她无误。”
一枚叶子形状的玉经李怀贤的手,显现在紫璃面前。
紫璃失态地抬头,欲以手夺过,却被李怀贤先一步送回君亦止手上。
其实无须拿在手上观摩,仅一眼她就已经看到玉佩穗子上那刻了字的珠子。
那玉佩云乐舒从未离身,如今却在君亦止手中,足以说明她真的身陷险境无法自顾。
她遽然委之于地,忧惧交加。
君亦远同样惊愕,望向君亦止的眼神由质疑渐渐换作不解,“皇兄为何特来告之?”
“北平王妃与夫人交好,人既有了音讯,怎能不来相告?你们夫妇二人为她剖心泣血、一番筹备,难道不想听听她在外面的近况吗?”语气凉薄,满是讥诮。
君亦止面上依旧淡淡的,唯有绷紧的下颚,隐约透出些情绪。
君亦远缓缓垂下头颅,在君亦止面前跪下,将身旁微微发颤的紫璃轻轻搂住,“皇兄早知道是我们暗中帮她逃宫了?”
君亦止不语,算是默认。
“君上,可知是谁要害她?生死不明?如何生死不明?”紫璃抬眸,泪光盈盈,显然已将规矩礼仪抛却脑后。
君亦止眉角微抬,语气比方才还要再冷三分,“你们助她逃宫时就未想过会有今日?她只影孤身,唯有满腔情爱,勇而无畏,你们怎么就敢自作主张放她离去,即便她顺利找到云浈又能如何,云浈若是愿意抛下俗念与她厮守,何至于躲到极北的槐里去,你们可知,他身边已有佳人为伴,神医侠侣,声名远扬,她那样执拗之人若是亲见云浈与别的女子相好,岂不是又要再犯一次癫狂?”
紫璃闻言一怔,君亦止阴阳怪气的叠声质问,像数枚惊雷迎头砸下。
她忍不住想,若云乐舒这一路艰难险阻跋山涉水最终只是被迫在人情反复间学会死心,那么当初何不就按罗不悔所期望那般,由那深墙厚院把她困住,熬尽了炽情,耗尽了狂热,似游僧皈依佛庙般,以君亦止为倚,归顺在他身边,纵享恩宠。
有何不好的呢?非要纵着她去撞南墙。
可转念一想,若非撞了南墙,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不像她,甘心被拘在条条框框里,一日日地迷失曾经的自己,只为了心上之人,君亦止亦非她心上之人,怎会由着别人替她安排她余下的人生——更何况是没有云浈的人生......
“皇兄,她素来知道自己所求为何,你强求她在身边,她终究不快乐,于你又有何益处?”君亦远反驳。
只是云浈与那女子之事实在令他不解,如真是如此,应有内情吧。
他本来对云乐舒追随云浈而去之事不甚赞同,在知道云乐舒受死士所袭时,才幡然顿悟。
她人已远逃天际,恨她的人却依旧穷追不舍,这样的嫉恨岂是她一个姑娘能承受得起的,余生几十年她都要在宫中迎刃接刀,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