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御史台中,盛况空前。 送入御史台狱的,不仅有邬瑾,还有一同论罪的贺峰,御史台前堂中,坐着御史中丞傅严、刑部尚书邱凯、大理寺少卿杨英,三人虽然齐聚一堂,却无心问案,低头喝茶,心思各异。 不同于今早紫宸殿的死寂,茶盏放置在茶托上,发出清脆响声,杨少卿掩面轻咳,频频回头,等待去邬瑾家中取罪证的部属前来回禀,邱尚书侧头看窗外,小小一窗,装尽凋零之景,他深吸一口气,不知这日头,何时能落下。 这一日,属实难熬。 傅严因邬瑾“不公”一言,更是坐立难安,想到狱中精舍内,还关押着莫聆风,也是棘手人物,不由大为头痛。 三人一声不吭,一阵脚步声从院内响起,一位领侍御史奔了进来,手中抓着一份报:“中丞!供朝报手里出来的。” 傅严接在手中一看,便知这份不是朝报,而是供朝报行私自抄录的小报。 京都书坊,耳报飞快,尤其早朝上种种争端,常走的比官员下朝的腿还快,不到半个时辰,就会钻入书坊耳中,诸如东方权弹劾女婿之类的事,隔日就会见报。 而今日邬瑾死谏陛下,朝臣讳莫如深,朝报门下后省还未编订,书坊却依旧从内探口中得到消息,并且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就由书拥之笔,诉诸小报,从报囊中悄然送往各处。 傅严一眼扫过,见上有“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一句,“啪”的将小报拍在小几上。 邱尚书欠身,伸长胳膊,捏住小报一角,拽到自己跟前,打开细看,只见邬瑾所写奏折,一字不落,廷杖数目,一杖不少,莫聆风名声,峰回路转,再度隆隆。 只是没有皇帝震怒一节,魏王与太子争锋相对一事也淡去了。 他看过后,转手便给了杨少卿。 杨少卿看过后,三人再次沉寂。 审,如何审? 事已至此,朝野哗然,等小报传往各处,更是天下皆知,再冤杀邬瑾,他们便是遗臭万年。 查封小报,更不可能。 小报后头,不是简单的一个书坊,往往有进奏官、储君、藩王在其中示意,左右民心,搅动风云,小报屡禁不止,便因如此。 傅严仰头闭眼,片刻后,睁开双眼,目光从同僚面上扫过,沉声道:“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愿意治邬瑾的罪,我也佩服他,但要给他治罪的是陛下,你们含糊过这三日,不能含糊到陛下眼前去,三日后,交不出陛下满意的卷宗,我们也得点缀进去,说句不好听的,身死名灭,名有何用?”.. 邱尚书端起茶盏,看着茶盏中浮沉的尖尖茶叶:“我们三司,端的是一碗饭,陛下说要审,不管有没有内情,都要审,可怎么审?从谁开始审?背后阴谋者是谁?” 他浅饮一口茶水,自问自答:“邬瑾昏迷着,审不了,那就只能审莫将军,遮以旧情,可莫将军小小女子,能做下这般大功,她一个字都不会往外吐,除此之外,还能推至党同伐异,那就得审——太子殿下和魏王。” 屋中又是一阵沉默。 审问这条路,好像是没有出口的死胡同——谁也不会来背这个指使邬瑾死谏,以乱朝纲的罪名。 傅严使劲一捏山根,带气道:“邬瑾说御史台不公,这时候我倒真想不公一回。” 杨少卿放下茶盏:“我要查济阳郡王罪证一事,不能兼顾,你们议定后,我再来。” 说罢,他迫不及待起身,拱手告辞。 他的时间,远比三日之内审讯邬瑾要紧迫——他必须在皇帝还顾不上济阳郡王时,坐实罪证,不辜负邬瑾一番苦心,借机剜去宗亲这一块毒瘤。 若是等陛下清闲下来,此事就难办了。 邬瑾的谏言振聋发聩,可终究是落入泥沼中,清正与否,全在君父一念之间。 皇帝与宗亲之间的感情,十分复杂,皇帝一方面想要借刀徐徐图之,一方面又不愿和宗亲离心,等济阳郡王哭求到皇帝面前,这些罪证又会不了了之。 他大步流星走出御史台,轿夫抬出轿子,压下轿杆,随从撩起帘子,请他上轿,他迈过轿杆,正要弯腰,忽见前方一人,身穿绿色官袍,疾步前行。 他见那穿绿袍的似乎是指证莫聆风的翰林院侍讲,不由驻足,身边忽然走过几个身穿斓衫的学子,迎面走向祁畅,几人交头接耳,相遇之时,其中一人直唾其面,劈手将小报丢至祁畅身前,大骂:“小人!” 祁畅苍白的脸色瞬间通红,暴怒伸手,要揪住这学子,学子们却已经脚底抹油,跑的飞快。 他恨恨擦去脸上唾沫,抬脚踩上小报,用劲一碾,迈步走开,走出去三四步,又走回来,拾起小报,撕成几条,走到墙角旁避火缸旁,将小报扔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