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从口中出来,变得锋利如刀,一下剖开慕容舒的僵直。 他开始簌簌发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杨玦仍然扼住他的脖子,将虎口牢牢卡在喉头上,只要他收紧手指,慕容舒便会立刻气绝。 慕容四爷在椅子上出神。 和慕容舒一样,他也有些想要发抖,但他忍住了,只盯着杨玦脚上的小牛皮软靴看。 建阳帝的爱子,大昭最有望继承大统的人,为何要因为区区慕容舒而动怒? “殿下。”他低声唤道,“还请您先放开小侄。” 杨玦偏过脸,用凤目冷冷地看他:“四爷莫不是聋了?没有听到我方才说的话么?” 慕容四爷抬起头,回看过去,眼神也是冷的:“殿下方才所言,难道不是胡言?” “啊?”杨玦眉头一蹙,松开手,忽然笑起来,“这么看来,你似乎并不惊讶?” “难不成,你早就知道?”杨玦甩开慕容舒,朝慕容四爷靠近。 男人坐在那,慢慢板正身躯:“殿下的话,委实艰涩。” “胡扯!你少给我装傻!”杨玦一马鞭抽在椅子上,“你分明就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的口气渐渐不耐:“莫非这假货一开始便是你安排的?” 乌梢马鞭指向慕容舒。 颤栗不休的年轻人拼命咳嗽,那狼狈的样子,一点不像慕容家的公子。 慕容四爷长长叹口气道:“殿下何出此言?” 杨玦不答,只盯着他问:“你这是承认了?” “殿下说笑,我为什么要安排一个假货?” “我说的不是这个。” “嗯?”慕容四爷怔了下。 杨玦道:“你果然知道他是假的。” “……” 慕容四爷望向还在连连咳嗽,咳得眼泪都冒出来的慕容舒。果然么?应当谈不上什么果然吧。 从一开始,他便只是疑心而已。 兄长家的长子,他是见过的,但老二慕容舒生在京城,从来没有和他见过面。 他只听说那孩子很聪明,生得也好,看起来很像母亲。 因此他也好奇过,那孩子究竟和嫂子有多像,但好奇到底算不上什么大事,见不到陌生人一样的侄子,也不要紧。 是以,当信陵王抱着那个孩子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他很吃了一惊。 死里逃生的小孩,有一张血肉模湖的脸。 什么像不像,半点看不出。 大夫来了又走,开了两个方子说是安神用的,除此便只是让静养。虽然脸很吓人,但他受惊比受伤重,除了养,没什么可做。 可直到办完丧事,他看起来还是惊魂不定。 慕容四爷每回过去看他,都见他呆坐在碧纱窗下。 一旦问及那个雨夜发生的事,他便惶惶地哭起来。 胆子小,又一问三不知,似乎也不是很机灵……和传闻中的侄子,大相径庭。 慕容四爷当然很怀疑。 可人是信陵王亲自送过来的,也的确知道慕容家的事。 问他名字,年岁,也都说得清清楚楚。 字认得,书会念,虽然谈不上聪明过人,但也不是傻子。 看来看去,他只是像个庸人。让人不禁想,兴许是传闻夸大,又或者是他受惊所致。 毕竟,父母兄长都死在眼前,心性大变也说得过去。 到夏末,慕容四爷便不再去想这些事了。 反正人在府里,给吃给喝,养大了便是。他身上还有靖宁伯府的婚约,既然婚事未退,那早晚还能派上用场,不管是真是假,都不算白养。 但世事难料,婚退了,靖宁伯也死了。 如今,更有杀气腾腾的六皇子。 慕容四爷收回目光,笑道:“殿下难道见过真的?” 见他终于不再搪塞,杨玦的脸色好看了点:“我若是见过呢?” 慕容四爷面上笑意不减,但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笑。 方才杨玦让慕容舒摘下面具后说的那句话,果然不是随口乱说的,他很清楚慕容舒脸上该有什么。 甚至,比他这做叔叔的还要清楚。 “殿下在哪里见过他?”慕容四爷一边问,一边又看向那被人揭穿了秘密的假侄子,“他既然还活着,为何不回来?” 听见慕容四爷的话,已经停下咳嗽声的“慕容舒”张皇地抬起头。 还活着? 喜悦和恐惧几乎一起涌上心头。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而骇人。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刀光亮起时,他被娘亲推开,滚到了马车下。 鲜血混着大雨,浇在脸上,他看见娘亲倒了下去。 惨叫声在耳畔盘旋。 杀死娘亲的凶手,很快也倒在泥水里。 他晕死过去,以为自己马上就会和娘亲重逢。可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还活着,虽然脸上身上都痛得要死,但他的确还活着。 因为他看见了二公子。 二公子慕容舒被人抱在怀里,手臂垂在那,一点声息也没有。 但抱着他的人,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