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绥镇,榆林城。 自从前日傍晚延绥巡抚胡廷宴与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富商王相卿用过晚宴之后,这榆林城乃至整个延绥镇的气氛便是变得有些诡谲起来。 街面上多出了不少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兵丁,把守着城门,尤其是位于榆林城中心的粮仓附近更是看守严密。 如此种种,也不由得让延绥镇的百姓们暗自心思,莫不是官老爷大发慈悲,准备开仓放粮,用以遏制城中日渐高涨的粮价? 延绥镇身边九边重镇之一,其常备储存的粮食足以供养军册上的大军维持一年所需,如若尽皆发放,轻而易举的便是能维持住榆林镇的粮价,也能将军中不安的情绪尽皆抚平。 但是很遗憾,由于朝政日益腐败,军中将领上下其手,原本充盈的粮仓也是日渐空虚,轮到胡廷宴就任延绥巡抚之后,城中的粮仓早已是十室九空。 至于其中的粮食都去了哪里,那便只有历任延绥巡抚,历任延绥总兵以及榆林城中的王家心知肚明了。 ... ... "日章,那王相卿所言可是为真?" 榆林城中的巡抚衙门内,一袭红色官袍的胡廷宴脸上涌现了些许焦急之色,冲着刚刚迈入书房内的武将说道。 他身为堂堂延绥巡抚,断然不会被王相卿寥寥几句便是说服,自然也要派遣自己的心腹核实一番,再做决定。 毕竟升官的诱惑虽然大,但"通敌"的罪名可是更加致命,昔日成国公朱纯臣等一众勋贵的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 纵然右翼蒙古不似建州女真那般,公然建国称汗反叛大明,但与朝廷的关系也是颇为敌对,双方之间势如水火。 他身为延绥镇的最高行政长官,却是私下有了"议和"的心思,若是一旦传扬出去,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督抚,依着目前的情报来看,怕是确有其事。" 听到胡廷宴问询,书房中的武将不慌不忙的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方才微皱着眉头,声音略微凝重的说道。 听得此话,延绥巡抚胡廷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除了万历末年,辽东战事告急的时候,这些关外的蒙古人曾不安分过一段时间,这几年也算是相安无事。 现在辽东的战事眼瞅着就要告一段落,这关外的右翼蒙古怎么又跳出来了? 难道真如王相卿所说,是游牧在河套地区的蒙古人为了抢夺科尔沁部的领土,先行劫掠延绥镇,筹集粮草? 如此说来,一场大战,岂不是在所难免? 再一想到前些天边军中闹出来的乱子,王相卿的呼吸也是愈发急促,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平素无战事的时候,倒是可以勉强维系,倘若蒙古人一旦来犯,这个潜藏的炸药桶便会被瞬间点燃。 到时候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边军哗乱兵变,这延绥镇岂不是危在旦夕,自己头上的乌沙也是摇摇欲坠。 趁着胡廷宴没有注意的当口,书房中的武将嘴角划过一抹淡笑,眼眸深处也是涌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鄙夷之色。 "日章,依你之见,我延绥镇有几分胜算?" "若是即刻向朝廷告急,可是来得及?" 又是沉默了些许,延绥巡抚胡廷宴像是溺水之人猛地抓住了一根浮木一般,有些惊喜的冲着身前的武将问道。 他延绥镇虽然不堪,但尚有宁夏镇与甘肃镇依为强援,后方更有三边总督崔景荣于固原州坐镇。 倘若召集重兵,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闻听此话,武将眼中的鄙夷之色更甚,但却强装出一副思虑之色,良久方才有些为难的说道:"宁夏镇,甘肃镇同样要防备关外蒙古,不可轻动。" "固原州的边军倒是可以调动,而且守住延绥镇应当不在话下。" "只是如此一来,我延绥镇的积弊便是瞬间会暴露在朝廷的眼中,不提军中欠饷一事,单是城中粮草空虚一事,便是不好交代啊。" 说到最后,武将有些为难的吧唧了一下嘴,默默的坐在长椅上,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此话一出,胡廷宴脸上涌现的些许惊喜之色瞬间散去,脸色比之刚才还要更加难看,悲惨的苦笑了一声,同样无力的瘫软在长椅之上。 他身为延绥巡抚,治下却是发生了军队欠饷,险些兵变一事,更致命的是城中粮仓十室九空,关键时刻用来备战的军粮早已是不翼而飞。 平心而论,延绥镇的乱象固然与其有关,但绝大多数原因皆是因为历年积弊而至,这历任延绥巡抚,哪个不从中捞上一笔? 只是平日里无事发生,自然万事大吉;可延绥镇这个火药桶一旦被点燃,平日里隐藏在阳光下的龌龊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