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清礼嗓音慵懒,比起言语间的流露出的些微试探,更多的,则是一种…轻视。 一种漫不经心,将对方视如草芥、蝼蚁般,从没放在眼里的轻视。 迟清礼不在乎白狐的真实身份,不在乎正道的敌意,不在乎对手盘算与谋划,甚至不在乎埋藏在枕边的刀刃。 ——只因为她已经足够强大。 强大到她根本不必在意什么,白狐偷袭便杀之,正道围堵便挡之,哪怕刀刃已然抵在脖颈,她都能在谈笑间将其碾碎。 所以,迟清礼也没指望白狐会真地开口回答,眉睫微弯,便松开了手。 “乖乖扮好你该扮的人,”迟清礼轻笑道,“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才能活得更久些。” 烛火燃得正旺,室内却仍有些昏暗。 迟清礼直起身子,长发也跟着淌下来,溪流般蔓过肩胛、脊背。 晃动间,露出盈盈一揽的腰身。 白玦目光沉了沉,从烛火勾勒出的背影上,窥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是一个名为“白玦”的影子,一只曾经也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九尾白狐。 直到母亲死在怀中,在‘回忆’中被黑衣人刺死;直到机关算尽,却仍旧发现命途走向了同样的道路。 她才终于明白,这世间何其之大,穹顶之下众生渺小如尘,却又期许日日如许、岁岁如意、事事如愿。 夜慢慢深了,“哧”一声轻响,迟清礼掐灭了烛火,落下一室清冷。 白狐趴在篮子边缘,借着月光,隐约能看见迟清礼掀开纱帘,半身倚靠在床栏。 她抱着手臂,面容侧斜,目光越过略微敞开的窗棂。 弯弯一轮新月,弯弯一弧刻在瞳仁,就像是许久之前,那个溢满酒气,满是桃花香的夜晚。 迟清礼沉默着看了一会,忽地转回了头,纱帘簇簇垂落,将她藏在了里面。 白狐转着眼珠子,估摸着迟清礼应该歇下了,还想着跳出来四处看看。 结果小爪子刚扒上边缘,便感受到了一股悄悄浮起的魔气禁制。 白狐:“…………” 说是不设防,看来防得还挺严实,白玦悻悻然地趴回丝缎上,耳朵也耷拉下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枝叶婆娑,呼吸声轻轻,一丝一缕沉在寂然的夜里。 白玦莫名有些困乏。 她正准备将神识收回本体中,原本平稳浮在空中的魔气却忽地一颤。 白玦敏锐地仰起头,不过眨眼的片刻工夫,周围景色陡然变化—— 床榻化作尘埃倒塌,窗棂破碎四散,清冷淡香中,莫名涌起一股极为浓厚的血腥气。 “咳,咳咳咳!” 白玦一个恍神,血腥气便灌了满鼻,她咳了好几声,凝神去看周围景象。 只见白雾缓缓褪去,露出一片鲜红刺目的血,引出半截被生生斩断的手臂。 苍白指骨间, 还紧紧握着一柄长剑, 在魔气腐蚀之下,早已是千疮百孔。 那是个…魔族?还是魔修? 白玦心跳一停,顺着断臂的方向去看,只见猩红色的穹顶下,尸体一具接着一具,堆积成了山。 疾风卷着浓沉的魔气,在漫山遍野的血色中,剥出了一抹白衣。 迟清礼拎着一把黑剑,长发披肩,散漫地站在遍地尸体之中。 她面前站着一名负伤魔族,犄角被斩断半根,死死咬着牙,眼神凶狠。 魔族嘶吼道:“不过区区人类,却妄图取代魔尊大人的位置——” 寒光一闪,魔族瞳孔放大,话语堵在了断裂的喉咙里。 迟清礼抽回长剑,任由魔族的尸身滚落,成为累累白骨中的一员。 眼前景色太过真实,仿佛伸手便能触碰,白玦稳住心神,很快作出判断: 她正身处幻境之中。 显然,迟清礼的灵力已经被魔气尽数覆盖,再加上心神不宁,才催生出如此骇人的场景。 血珠顺着长剑滴落,迟清礼垂了垂头,拎着剑,在尸海中踱步向前。 “清礼!你要去哪?” 白玦一个恍神,才发觉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喊出了声。 视线中,迟清礼的背影一顿。 她转过头来,漆黑瞳孔中映出弥天亘地的尸身白骨,也映出了一角红衣。 不知是幻境的缘故,还是魔气的压制,白玦是以人身模样出现的。 迟清礼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神色懵懂,好半天才道:“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