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的日子没过得多久, 打从回宫的第二日,谢沉沉便重新落入了早起的魔咒。
魏弃知她贪睡, 有心替她回绝了这苦差。
可沉沉反倒不想再生事此番回宫,她自觉已足够“引人注目”。
以至于下午那几个被派来送膳的宫女,见了她都跟见了鹌鹑似的。她想找人聊几句闲话,那些宫女们都躲避不已。如今,更万不敢再破例、做这众矢之的的人物。
万一把不该招惹的人都招来了怎么办
是以,小姑娘脑子一转,终究还是把魏弃拦了下来。
只拉着他的衣袖、央他每日一定记得把她叫醒,免得来接人的公公到了门口,她还傻睡在床上惹人笑话。
“反正,学学规矩也是好的,”沉沉望着头顶床帐, 口中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安抚他还是安慰自己,“昭妃娘娘是个好人, 从前还赏过我不少首饰。可惜那时要赶去定风城,盘缠不够,路上便都当掉了。”
“好人, ”魏弃闻言, 却无端冷笑了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宫中哪里有什么好人。”
皇后表面贤明, 实则善妒。昭妃“菩萨心肠”,内里阴狠。
这后宫之中,能爬上高位的妃子,没有一个是无辜单纯的。
他虽无证据, 可从如今宫中的种种变化来看,皇后昔日做的那些腌臜事,大抵都已被魏峥发现,这才落了个囚于宫中、“病而不出”的下场。
至于这中间,谁在推波助澜,煽风点火,只需看谁最后收益最大
答案近在眼前,不言自明。
昭妃
赵为昭。
这个聪明过头,一生都在为兄、为夫、为子苦心筹谋的女人。
“炼胎之法”是如何被发现,自己缘何成了现下这幅模样,陶朔和陆德生的出现,凡此种种,多半都少不了她的“功劳”。
他初回宫,不愿与她计较,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
饶是沉沉再迟钝,这会儿也听出了魏弃的语气古怪。
想了想,终究还是侧过头去、不放心地问“阿九,”她说,“昭妃娘娘,从前与你有过节么”
若是昭妃曾害过他,她便不当她是好人了。
“多少有些。只不过她爱惜名声,向来不会明目张胆地害人,心思都用在了背地里的谋算上。”
魏弃说着,重新摸起榻边的折扇,为她打了几下扇子。
又道“也罢,明日你想去,便去吧。”
“真的”
“真的。”
少年单手支颊,话音淡淡“当瞧个热闹。若是学得不爽快,后日便由我代你去。”
“你去”沉沉愣了一瞬,“去学规矩么”
“”
魏弃合了纸扇,敲在她脑门上,一声清脆的响。
“不,去算账。”
夏日昼长,卯时一刻,天光已然大亮。
沉沉上下眼皮还在不由自主地“打架”,人倒是已穿戴整齐、候在露华宫外。
未几,昭妃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荃华出来,将她引入主殿。
她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向这位如今代掌凤印的高位嫔妃问安。
赵为昭的眼神,却只意味深长地落在她身上,久久沉凝不语。
直等她跪得膝盖发痛、额头眼见得发了虚汗。
这时,复才听得上首一道柔婉女声,道“起来吧。”
声音还是记忆里的声音。
可不知怎的,沉沉却总觉得殿中气氛,与她昔日到此时大为不同。
那个有些“怪”、又友善得过分的昭妃娘娘,如今,竟似也和宫里其他的贵人们无甚差别了。
沉沉心里叹了一声,咬牙忍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
昭妃见状,又温声道“赐座。”
荃华得了自家主子的眼神,忙引着小姑娘坐到殿中右首的红木椅上。
沉沉忍住揉膝盖的冲动,背挺直,坐得一派乖巧。
任由赵为昭盯着她那窝在马车里几个月、愣是生生捂白了的小脸,眼神寻宝似的上下逡巡良久。
“气色倒是不错。”
末了,女人向她轻飘地抛来一句“本宫从前竟没看出来,九皇子是个会疼人的。”
疼、疼人
怎么个疼法
沉沉听得怔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末了,索性微笑装傻,四目相对间,又将眼前的女人仔细看上一眼
犹记得她初次来露华宫时。
打眼一看,只觉这位传闻中菩萨心肠、且善解语的昭妃娘娘,虽不算国色天香,可亦是位高洁优雅的神妃仙子。
如今再看。
美仍是美的,那眉间、眼角,却都添了几抹愁绪留下的皱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