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没有母亲了。
可那张稚嫩而幼弱的脸上,竟平静得看不出丝毫悲伤。
他只是轻手轻脚地,把丽姬放倒在地,而后细心擦去了她脸颊沾上的血污。
他甚至为她重新梳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发髻。
如此这般,她仿佛又是平日里的样子了。
做完这一切,四岁的魏弃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自己很快也会死。
在这间几乎刻意被外界遗忘的暗室里,不吃不喝,没有任何人看顾。他睡了又醒,醒来,又逼自己睡去。
忘记过去多久,却忽然有人将他扶起,几乎强硬地掰开他的嘴
舌尖尝到熟悉的苦味。
魏弃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眉头紧皱,试图吐出嘴里的丹药。
那人却似乎料到他的抗拒,立刻按住他下颌,逼他把药吞下去。
苦药入喉。
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抬眼冷冷看向来人。
果然,眼前来“救”他的亦不是别人。
正是带给他无数噩梦般回忆的太医院医士,干瘦得只剩一把骷髅的白发老翁,阎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阎伦眼底藏着几乎狂热的喜色,蹲下身,双手紧捏他的肩膀摇晃“你熬过去了,殿下,只有你四十年了,只有你”
魏弃沉默皱眉,不发一语。
“师父,是你错了”
阎伦却倏地起身,忍不住激动地四下踱步。
时而双手合十,时而痴痴自语,他喃喃道“是你错了,淬炼之法分明可行,并非痴心妄想。是你错了,我”他说,“最后还是我赢了,师父,是你错了。”
魏弃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一心求死,索性又闭眼躺了下去。
这一回。
无论老翁在他耳边唠叨什么,又或是强行要撬开他的嘴喂药,他都咬紧牙关,绝不松口。
而阎伦亦从一开始的狂喜,到暴怒,到无能为力、苦苦哀求。
终于,猛地将手里的药碗一砸,这无计可施的医士忽向魏弃身旁、早已死去多时的丽姬伸手
几乎一瞬间。
魏弃猛地睁眼,探手扼住他的手腕,两眼迸发出森然杀意。
“终于不装死了”
阎伦却不闪不避,直视着他,忽问“殿下,你可知你母亲是如何生下你的”
“”
“你以为,她所受的,仅仅是寻常妇人的十月怀胎、分娩之苦么”
阎伦沉声道“皇后相中了她腹中的孩子,可她体弱,腹中胎心更弱,近乎死胎。这般身体,欲行淬炼之法,则更须忍数倍之痛苦,一旦开始,便有性命之虞。”
“她本该先担心自己能否熬得过去,”阎伦说,“可她从始至终,只问过我一句,那便是,行此法,是否便能保下腹中胎儿”
所谓淬炼之法,出自业已失传的医圣古籍。
古籍记载,此乃逆天之道,有悖人伦,若非穷途末路不得已为之,万不可行。
阎伦年少时,曾拜当世杏林圣手陶明为师,被其收为关门弟子,颇得器重。
机缘巧合下,却得见此术,从此痴狂,因此害得无数求医妇人胎死腹中。陶明发现后,怒而将其逐出师门。
后来,阎伦却以一手金针扬名天下,被征入太医院,辗转得了皇后赏识。
江氏多年无所出,数次被前朝老臣弹劾,恐后位不保,恰巧听说此法,心生毒计为与赵氏一争,这才有意将丽姬与其腹中子“纳入麾下”。
“你的母亲,为了能够生下你,她每日服药,周身出血不止;为补血,又需大量进补。药性相冲,昏迷、呕吐、乃至呕血,于她而言,都是家常便饭。”
阎伦说“殿下,你就像一只寄居在母亲腹中的食血兽,不断吸食着她。起初,你虚弱,她倾其所有滋补你,后来,你变得强大,转头便不断吞噬她
所谓淬炼,炼胎、炼骨、炼血、炼肉,本意便是从血肉孕育之时,便强行催化、捶打,塑其身、强其血,此乃逆天之法。她明知生下你,自己便时日无多,仍然还是在自己和你之间选了你。殿下,这就是你的母亲。”
“”
魏弃忽的撤开扣住他的手,猛地别过脸去。
阎伦却仍继续近乎残忍地、代他“回忆”着“所以你三个月大时,她已肚大如球,你在她的腹中兴风作浪,她几次七窍出血、被腹中胎儿压迫至断骨。生产那日,更是惨烈至令人目不忍视。生下你后,过了整整半年,她仍无法自如行走,每日下身血流如注”
“这些,她都曾说给过你听么”阎伦道,“如若没有,殿下又可否明白,她为何不说给你听”
话音落地。
近乎窒息般的死寂在暗室中蔓延开。
许久,阎伦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