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自海上而来,推动着潮汐,挥舞着雷霆,轰鸣的雷声近在咫尺,在这残骸废墟的钢铁笼罩下回响,所有人都仿佛置身于一口大钟下,余音切割耳膜,往脑海里注入着鲜明的痛觉。
伯洛戈想起了贝尔芬格曾提过的那本书《弗兰肯斯坦》,故事里由尸块缝合起来的科学怪人,便是在这样电闪雷鸣的暴风雨里复活。
眼下这座钢铁的尸堆正在复苏,伯洛戈能感受到,一声声的雷鸣下,每一具残骸都在低吼,想要对来者诉说它们曾经的传奇。
伯洛戈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脸上挂着他人的血迹,展露出怪异的笑容,嗓音里带着笑意。
“他算是你的朋友吗?”伯洛戈看向身后,对着食腐鼠问道,“这种时候了,还要带上他。”
食腐鼠忍着身体的疲惫与疼痛,本就畸形的身体上,此刻还费力地扛着占卜师,好在占卜师很瘦弱,除了破裂的浓水会弄到身上外,食腐鼠觉得还好。
“朋友?大概吧,”食腐鼠说,“即便是在臭水沟里,健全的老鼠也会去嘲笑那些畸形的老鼠。”
食腐鼠看了眼占卜师,那张丑陋的脸庞近在眼前,换做别人已经尖叫着离开了,食腐鼠却不怎么讨厌。
“在这能和我说上话的人不多,他是唯—一个了。”
食腐鼠在对伯洛戈说话,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没法把他留在那……”
“真好啊。”
伯洛戈接下来的话让食腐鼠倍感意外,“大家都有各自的朋友。”
食腐鼠一脸震惊地看着伯洛戈,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令人难以信服,要知道几分钟前,他刚在自己眼前用那些诡异的手段屠杀了人群。
伯洛戈面对狂热的人群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兴奋不已,像极了终于找到理由大开杀戒了一样。
他……他甚至差点杀了自己。
可现在这个杀人狂在和自己一同狂奔、和自己闲聊、自己讨论……友谊之类的东西?
伯洛戈跟着食腐鼠的指示,一脚踹开了碍事的铁板,在这交错的残骸里打开一道前进的路。他没有贸然使用秘能,这里复杂的就像一片迷宫,过度使用秘能只会让自己提早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
“食腐鼠,这就是你的名字吗?”伯洛戈向前深入,“这听起来可不是一个人该有的名字。”
“人吗?”
食腐鼠低声念叨着,伯洛戈这句话好像逗笑了他,他露出丑陋的笑容。
“这确实不是我的名字……我没有名字。”
食腐鼠很少会和别人提这些,在这废船海岸里也只有占卜师知道,那还是他们一次醉酒后,食腐鼠对占卜师说的。
其实那一天食腐鼠本想灌醉占卜师,然后切割他的内脏,抢光他的钱财,但当食腐鼠揭开占卜师的衣袍后,才发觉这家伙为什么会沦落至此。这种病秧子的内脏可卖不出去几个钱。
奇怪的友谊就这样诞生了,至今占卜师依旧不知道,其实他差点死在了那一夜。
“我没见过我的父母。”
暴雨声变得清晰起来,仿佛那万千的雨滴就落在自己身旁。
食腐鼠努力地跟上伯洛戈的步伐,继续说道,“我可能是他们一夜情的产物,也可能是真心相爱的结晶,但这都不重要,当他们看到我这畸形的身体时,再怎么坚固的爱情结晶也会破碎一地。”
这些故事就连占卜师也不知道,它一直以来都被食腐鼠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忘记这一切。
可面对伯洛戈,这怪异暴戾的杀人狂,食腐鼠居然毫无负担地说了出来。
食腐鼠喜欢伯洛戈的眼神,那是双冷漠、漠视生命的眼神,在那令人战栗的目光里,食腐鼠能清晰地读到伯洛戈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伯洛戈想杀了自己。
食腐鼠在极度的恐惧后反而开心了起来,在伯洛戈的眼里自己不是只卑贱的老鼠,而是一个人,一个可以被杀死的人。
食腐鼠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会因为这种事窃喜,也因这种事对伯洛戈说这些事。
他记得自己曾经在垃圾堆里翻到过一本书,残破的纸页里说这是什么斯德哥尔摩心理……
“每个人都觉得我活不下来,但我就是这样活下来了。”
食腐鼠说,“人大概就是这样,一种韧性很强的生物,生活在大海便忍受大海,生活在群山便忍受群山,我生活在阴影里,那么就成为阴影的一部分。”
“要么生活杀了我,要么打败它,很简单的道理。”
伯洛戈腾出手为食腐鼠鼓掌欢呼,然后又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水密门。他开始喜欢这个丑陋的家伙了。
“我没有名字,我做什么工作,人们便以工作的名字叫我,在餐厅工作便叫我打杂的,清理垃圾就叫我保洁员,在这……我就是食腐鼠,发死人财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