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沙刚一安顿下,她原没什么行礼,只消随便收拾收拾便好。正闲着,摊手坐在床边,望见窗外一个丫头,正摆弄着已枯死去的花。 她踩着碎步,走到那姑娘身边,绞着手指,偏过头说:“芳韵已逝,何必费心侍弄呢?” 弄春一时有些惊慌,双平髻左右各钗的一只碎花珠子晃动着,一转身见了来人,立刻垂下头,时而抬眼瞧着,她声音总是轻轻的,正应了她柔弱的相貌,“王妈传我把这花收起来,这花一年只开这一季,我只觉得有些可惜。” “旁人赏花,只见得花开,你怎乐得品这凋亡之色。” 弄春轻轻抚弄着枯枝,答道:“旁人不也说,女子如花,只开一次便罢了,我倒不觉得。这一生这样久的时光,容貌衰微,便再不值得了么?” 豆沙顿然感到是自己唐突了,正要解释,两个丫鬟急匆匆敢来,说道:“姑娘,姑娘,爷他的病又不好了,才一回房中,又晕过去了。” 她一怔,向前走出几步,向着弄春道:“姑娘,方才冒失了,真对不住。我得先走了,下回再同你谈。”话音未落,便随着两姑娘去了。 弄春有些发愣,没来得及应一声,只见她离去的身影。并没太在意,回身去弄她的花草。 屋内炭火烧得太旺,豆沙一进去便觉着闷热。小王爷昏睡着,毫无血色的脸上,失去平日里生动的神色,瘦削突出的颧骨显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凄清。 她看过,轻声对着旁边的芳闺说:“我只听说前一阵好些了,这又是怎么了。” 芳闺头也不偏,凝神望着白执瑜苍白的脸,随口答道:“爷下午非说要沐浴更衣,许是那时候着凉了。” 豆沙只是看着,并没再开口,一张脸上看不出颜色。 执瑜醒来,已经是次日正午。睁眼便瞧见豆沙,一只手支着头,眼皮耷拉下去,面色憔悴,眼中也黯淡,看到他醒了,才忽然点亮了似的,忙露出略显疲态的微笑,“可算是醒了,怎样,有没有想吃的、想喝的,或是想听些什么。” 正思索着,淑椒复又凑近身边的桂枝,轻声问道:“寅时李顺儿不是取了些山参来么,不如去炖了茶来给你们爷儿吃。” 桂枝迟疑道:“闻说是王妈说发了老寒腿,拿了去,许也不剩得多少了。” 白执瑜正要开口,嗓子眼仿佛撕裂般的疼痛,只发出几声干哑。 豆沙赶忙起身,取了一只小碗倒水,递给旁边的桂枝,看着她一勺一勺给执瑜喂水。 这时李顺儿走了进来,看了看执瑜,便道:“哎呦,爷儿,您可算醒了,您不知道,姑娘足足在这候了一宿呢。芳闺那丫头半夜里熬不住,早早回去了。” 白执瑜喝尽茶水,终于觉着好些,露出些浅浅的微笑,只是形容枯槁,总显出几分疲惫,看着她说道:“多谢姑娘了。” 豆沙听见了,微微垂头,眼神撇到一旁,闷得红扑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掩的笑意,轻声道:“你最爱道谢,其实再没有什么的。” 桂枝也眉眼弯弯,望着二人,她生得平淡面容,总不很瞩目。 李顺儿到外头传唤一声,几个丫头便进来侍候,豆沙也起身,抻了抻肩膀,道:“你醒了,我便安心了,可算是能回去休息会了。” 执瑜微微颔首,眼神随着她离去的背影。 豆沙背一靠床,往窗外一望,那儿的花全不见了,便忽然想起些什么。她到底是精神气好,从前总饿着,也能跑过一整条街,如今能吃饱饭了,更是怎么折腾也不觉得累。直接从床上弹起,走两步跳一步地出去了。 见到弄春时,她正在后院水池边,身旁立着一个年纪仿佛更小些的丫头,弄春指着池子中游戏的鱼儿,交头接耳,掩面带笑。 “你们在看什么,也说给我听听。”豆沙走上前去。 弄春显然是有些惊到,一时说不出什么,一旁的小丫头倒是反应快,食指立在嘴前,做出噤声的手势,轻声笑道:“好姐姐,别嚷,要是遭王妈听见了,发现我俩在这儿歇息,不得剥了我们的皮。” 弄春点了点她的鼻尖,轻声嗔怪道:“小丫头片子的,说些什么不好,非说这些个皮啊脑袋的,偏学那些个怪腔怪调的做什么?” 小姑娘吐吐舌头,嬉皮笑脸地摆摆手。 “我前时见过王妈,似乎并不这样凶悍,总也是和和气气的。”豆沙问道。 二人听见这话,都笑作一团。小丫头扯着嗓子答道:“她若也能算得上平和,这世间倒再没有剽悍的人了。” 弄春看了看豆沙,收敛些笑意,执着帕子的手轻轻推了推丫头的肩膀,说道:“姑娘跟前,可不兴说这样的话,王妈妈好歹也是王府里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