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不用害怕,只要你与我保持距离,不共用碗具,这病便不会染上。” 几缕白烟从香炉中升起,佛堂内漂浮着肃穆的檀香,风间颜默然地看着烛火下那个秀美的侧影,眉头皱地更紧。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都病成这幅模样,还有闲心担忧是否会传染他人。 风间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学着青蕖方才的语调,说了声:“我有什么好怕的。” 青蕖笑了笑。 然后,那个单薄如纸的人在衾被中翻了个身,背对着风间颜,不再答话。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即使是在睡梦中,她也会咳嗽。 低哑缠绵的嗽声断断续续,成为此夜之中,唯一的响动。 不知是被那绵长的嗽声搅扰,还是被今日所发生的桩桩怪事牵扯,风间颜的心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他躺在冰凉的砖石上辗转不宁,脚腕隐隐作痛。 夏日漫长,永昼难消。 立夏之后,白日只会越来越炎热,一入夜,反倒有了几分凉意。 月轮皎洁,照亮了佛堂之外,几从荷花在月色中慢慢绽开闭合的花瓣,水珠从花瓣之间坠落水面。仿佛一支极其缓慢的舞蹈,催人入眠。 风间颜借着屋外的月光与堂内的灯火,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除了菩萨的金身稍显华贵,其他所有的陈设无一不简陋。看来,即使是大唐的佛寺,也不是处处奢华。 薄衾之下,睡着一个枯瘦的人,她后脑的长发从被中钻出,铺满了冰凉的地面。 她真瘦啊!风间颜心想,倘若小青姑娘此刻不是侧身睡着,而是平躺的话,自己甚至都不会发现被子之下还躺着一个人。 她被关在这里多少年了? 多年以来,她度过的就是这样的夜晚么? 孤寂……冰凉……了无生趣…… 寂静地如同躺在了一座空荡荡的坟墓里。 他本以为踏上那艘开往大唐的船,再熬过九死一生的汪洋,便能在这片传说中的天朝上国中找到答案。但现在,风间颜彻底迷茫了。 他看着破旧的佛堂,开始怀疑这里真的是富饶强盛的大唐么?既然是传说中的唐土,又怎么会有如此可怜的人存在呢? 风间颜的心被无数疑问填满,他仰起头,看向了坐落于黑暗中的那一尊佛像。 真是讽刺的景象。 菩萨金身闪耀,眉眼含笑,总是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可就在菩萨的金足之下,正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风间颜的心中突然涌现一声质问——她为你添过多少次灯油?为你燃过多少次线香?她的苦楚就这样直白地摊放在你的眼前,却不曾得到过你哪怕一次的庇佑…… 凡人的苦难,神明真的能够普度么? 菩萨的眼眶上流淌着淡淡的金光,仿佛正对着他眨眼。 风间颜缓缓阖上了那一对蓝瞳,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睡着了。 = 这一夜,青蕖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舟山岛的家。家中陈设如旧,却空无一人。 没有娘亲,没有妹妹,甚至没有那个叫她恨入骨髓的父亲。 她茫然四顾,好不慌乱。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娘亲和妹妹吗? 她兴奋地跑过去,一把将门拉开。 没想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那个蓝瞳僧侣。他手持一卷心经,微笑。 是你……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在想着那句“早慧福薄,命如微尘”,如果有机会再见到那个东瀛高僧,她真想告诉他,佛门净地,也远不了灾祸。 这世间的一切苦厄烦恼,人心所藏之幽深污秽,即使身处佛门净地,也避不开,驱不散,渡不尽! 而现在,他就在自己眼前! 青蕖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一卷心经,可她的指尖刚一碰到泛黄的古卷,就如同触碰到水面的波纹,涟漪泛起,哪里还能见到僧人的身影。 一切都如镜花水月般散去了。 待水面重新归于平静,她的影子清晰地倒印其上。枯瘦如柴,眼窝深陷,不人不鬼。 三年了,身子一天一天衰败,她比谁都清楚,生命的终点就快来临。 那些话,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对那个僧人说了。 如果,她当年真的遁入佛门,随他远游,如今的一切会不会变得很不一样? 不知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