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乐于看他笑话的长夏,这一次终于不再第一时间赶过去嘲笑他了,反倒是拖家带口地离开了藏锋山。 梨白被师姐抱在怀里,懵懵懂懂发问:“师姐,我们要去哪里?” 长夏答道:“先去趟子酉城,再去南境。师姐带你去看空境神木。” 梨白不知道什么是空境神木,但她知道师姐要带她去的,肯定是好地方,于是继续躺在长夏怀里睡觉。 谢逢雪在后面看着她们,嘴唇轻抿,一言不发。 他们再次回到子酉城的时候,没想到别惊春居然还在。 长夏和谢逢雪去拜见他们师父,她好奇问道:“您和裴剑首打的怎么样?” 别惊春不屑道:“在左衾的阵法里面揍了他七八回,出来的时候,那老小子不仅吃了好几个八转还魂丹,把伤势恢复了,还换了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在外面逢人便说我们平手。” 他愤然骂道:“死要面子,教的徒弟也死要面子,肚子里分明没几滴墨水,还穿的跟个书生似的。” 长夏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她小声道:“裴西来还是能看懂左衾的阵法的。” 别惊春道:“左衾的阵法有什么了不起,我一年破百八十个,有自诩文化人吗?” 长夏大概明白了,她师父年轻的时候不通文墨,常被他们那代人嘲笑为莽夫。虽说后来他得闲看了些书,学识也能称得上渊博,但到底给人落下了这么个印象,解释不清楚。 估计裴剑首又拿这些往事戳了她师父的肺管子,连带裴西来也被她师父给记恨上了。 想通了这些,长夏机灵地上前给别惊春按肩捶腿,一边按,一边说:“师父别生气啦,谁不知道您老人家现在是文武双全,才智无双,整个苍玄的安危都得倚仗您老人家。” 她把别惊春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梨白眼睛都瞪直了,她小声问谢逢雪:“师兄,原来师父喜欢这样子的吗?” 谢逢雪也小声回答她:“师父不喜欢别人这样子,但他喜欢我们这个样子。” 他本来还想再教导她一些过来人的经验,又觉得现在教小孩儿睁眼说瞎话太早了,便只好作罢。 他的师父啊,在别人面前宝相庄严,剑仙的派头摆的老大,其实最是喜欢听这些吹捧。 但别人老是吹不到点子上,并且用别惊春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不够真诚。 他同长夏是慢慢发现这些事情的,小时候师父的脾气远没现在平和,三两下拨弄便会被左衾和麓湖涯夫子荀岸生气地跳脚,但也不方便对自己徒弟发脾气,就自己一个人在藏锋山顶上数叶子生闷气。 那时候谢逢雪老是带着师妹去找师父,想办法哄他开心。 后来发现说些好话小老头就能消气,也算是好哄。 人皇伐天之后,师父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他不再生气了,也很少笑了,长夏和谢逢雪还是喜欢在他面前说些好话。 后来老头察觉到他们的心意,也会如今天一般佯装一下生气。就裴剑首那几句翻来覆去的轱辘话,师父几百年前就听腻了,哪里会动这么大肝火。 他不过是想自己的徒弟哄哄他。 长夏于谢逢雪都看懂了,并且也心照不宣地做了。 这算是……师徒之间的小默契? 谢逢雪揉了揉梨白的脑袋,说道:“这世上谁都是俗人,喜欢鲜衣怒马漂亮话,但漂亮话和漂亮话之间,是有区别的,比如你说的我就很受用,旁人说的我只当听个响。” 梨白似懂非懂,“这便是亲疏远近?” 谢逢雪看着她,眼睛里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梨白身份特殊,他本不应该教她这些,他应该教她牺牲奉献,教她大义凛然,但他自己都不信这些,又如何能教别人。 于是他说道:“过两日我们去南境,那里有个大和尚和一个臭儒生,都是世上第一等的完人,我却不希望你变成他们那样。 但我也不希望你变成我这样。 以后师兄带你去四境各地,你要多看,多听,多想,见了天地,方成天地。”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藏锋山把梨白先教到能出师,再出世。 但知道裴西来身世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世上人都是俗人,他亦不外如是。姜家那么好的术法天赋,都能让裴渺一教出个半吊子,他无法保证在他教育下,梨白会变成什么样子。 反正不会是四境希望的样子。 一个人的见识在人的纬度再深刻,于世界的纬度也是浅薄。梨白这样的身份,就不应该被拘泥于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