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济自南宫回来后,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好比在原本如同死水一般的湖面上猝然间落下一枚石子,朱祁玉这条真龙都被惊动,试图压下众人的躁动。 在明面上,朱祁玉成功了,没有人胡言乱语,这也归功于朱祁玉这些年的清洗。但是人心思动,朱祁玉这条真龙也无法压下一切的声音。 为了尽可能减少影响,保持兄友弟恭的状态,朱祁玉对上皇朱祁镇的限制减少许多,虽然朱祁镇还是不能任意进出南宫,但是大门的门锁已经被解除了,白天还敞开着。此外,朱祁镇居住环境恶劣这事传了出去,朱祁玉紧急派人提高相应待遇,加派了不少宫女宦官去服侍朱祁镇,算是亡羊补牢吧。 最后,沂王进入东宫读书,不少朱祁镇的老臣都通过沂王这里询问朱祁镇这些年的情况。听闻之后,即便是装,不少人也涕泣不已,感慨自己不曾尽忠直言,连累上皇这些年受苦。他们出宫之后,又不断宣扬传播,带动了一波舆论。 不仅仅是这些老臣,宫中孙太后也放出消息来,要朱见深去她寝宫一趟,称多年不曾见过长孙,心中想念。只不过作为风暴之眼的朱见深很谨慎,没有傻乎乎地直接去了,推脱说自己课业繁重,表示待冬至盛会之时,聊叙思念之情不迟。这场危机由此算是结束。 朱见济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样,虽然最大的魔头朱祁镇没有跑出来,但是沂王这个小魔可是逃了出来,或者说被朱见济给放了出来。此外原本被镇压在四方的妖魔鬼怪一时间尽数张牙舞爪,算得上是群魔乱舞。他们在表面上或许会夸朱见济是仁厚之君,但是心底恐怕早就将朱见济当成傻子了。 无论如何,朱祁镇曾经也是天子,在朝野的影响不是朱祁玉这几年就可以完全消除的。 一方面是上皇余孽群魔乱舞,另一方面,朱见济肆意妄为招致朱祁玉不满,这些日子已经放出对朱见济的批评来。 总而言之,在所有人眼中,朱见济可算是闯了一个大祸,两头不讨好。这其中,自然包括沐琮,这个以最忠诚的太子党而自居的黔国公世子。 四下无人,沐琮道:“太子哥日后还是禀报圣上之后行事为佳,若不然,圣卷日疏,为祸不小。” 朱见济瞥了他一眼,不太相信这话是沐琮说出来的,却没有细问,道:“你也认为本宫此番做错了吗?” “事已至此,太子哥还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吗?旁的不说,圣上不满日甚,便是百官称颂,民心再盛又如何,不若于无。” “事已至此,你且看着,绝不算完。” 沐琮被朱见济这话吓得一哆嗦,“太子哥,这次可千万不能够干傻事呀!” “不是我要干傻事,朝野之间,怕是有好事之人要起事,不可不防。” 沐琮想起了这些日子王直胡濙等人的姿态,有心说些什么,却又住了口。 “太子哥当初若是不去南宫,怎会又今日的变故?日后这等事还是不做为好,些许虚名不值一提,百无一用。” 朱见济轻笑一声,事情目前尚在他的预料之中,道:“天下大乱,局势大好呀!若是不走南宫这一趟,谁知道还有这许多妖魔鬼怪在宫中内外,而今跳了出来正好一网打尽。” 沐琮苦涩一笑,自己都跟随了一个怎样的人物呀!说得简单,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可是引出来的不是一条蛇,是成千上万条蛇,几条蛇还进化为蟒,甚至是蛟龙,怎么一网打尽。 别的不说,后宫孙太后,连天子朱祁玉都要敬畏三分,你个太子又能够做什么。若是前几日朱见深真的去拜访孙太后,朱见济还不是只能够咬着牙认了。 只是看朱见济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沐琮也不好打击他的激情。若不是天子朱祁玉镇场,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沐琮的想法朱见济不可能全部知道,但是看神情眉眼,也能够猜测出来一个七七八八。朱见济不屑于去解释,已经决定了做这些,其中后果自然是想过的,今日提早引爆这个矛盾,总比来日突然炸了来得好。 日后的深层危机且不说,眼下就有问题扑面而来,沐琮不得不事先提醒,“冬至将至,百官觐见,人头攒动。我听见一些传闻,些许下级官员为博取声名,打算串联上书,求见上皇,不可不慎重对待。” “放心,他们没有这个机会的。”朱见济澹澹回应了一句。 “什么?”沐琮没有听懂朱见济的意思。 “不日,上皇就要前往南京,他们要见,去南京见吧!” 沐琮口张得足以吞下鹌鹑蛋,不敢相信此事会发生,“这是——”,说着沐琮用手朝头顶指了指,朱见济点了点头。 沐琮这才放宽心,原来天子早有打算,也是,若是没有天子首肯,朱见济怎么可能进入南宫,自己真是杞人忧天,白白担心一场。 之后,沐琮简单说了几句就离去,想来是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顺便询问对策。在京他也是有智囊在的,毕竟是国公世子。 朱见济目送其离去,双眼眯起,心潮久久不能平复。扯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这事,可真是有用。不过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信息茧房,若是朱祁玉出面解释,朱见济就不能狐假虎威了。 现在,朱见济需要做的就是在幕后引导舆论,知道的人多了,朱祁镇前往南京的可能性就更大。老虎离了巢穴,蛟龙离了水,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不过,这事还要朱祁玉首肯才行,狐假虎威可以,但是总有一天要被拆穿,无为之中也要掺杂着有为。 朱见济心中想着,下一刻就吩咐何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