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将其捏碎,韦玄等人便会立刻收到讯息赶来。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已经看了它许久。 门没有关。 一命先生最后给病人们把过脉,掌灯回房,正好从外面廊下走过。 王恕眨了一下眼,忽然问:“他们进来,师父却没阻拦,是终于和他们想得一样了吗?” 一命先生停步,却没回头。 他站了一会儿,不曾回答,只道:“天色已晚,早点睡吧。” 说完,便搭下眼帘,走远了。 王恕依旧坐着没动,也没关门,只看着外面那片天幕,从黑沉沉的一片,变作寂静的深蓝,最后亮起一抹鱼肚白…… 这一夜,周满也没有合眼。 在意识到自己漏掉了极其重要的某一环后,她久违地感觉到了那种命运不由己的飘荡,于是想起了这一切的最初…… 从若愚堂里走出来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充满了天真的喜悦,甚至没有跟那名货郎讲价,便将新得的那五钱碎银和自己辛苦攒了两年的一百文凑在一起,买下了那盏已看中许久的灵灯。 她抱着它,推开柴扉,回到家中,欣喜地拿给娘亲看:“有了这盏灵灯,以后晚上都亮堂堂的,娘亲再也不用担心灯油不够做针线活儿坏眼睛了!” 可没想到,娘亲接过一看,竟倏然变了脸色。 她用力掐住她瘦削的肩膀,厉声问:“这灯是哪里来的?你去小剑故城了!” 周满下意识说:“是,我,我在城中买的……” 娘亲的声音便变得更厉:“买?钱呢?你哪里来的钱?” 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娘亲,哪怕是父亲走的那一天深夜,她也只是捂住她的眼睛,温柔地哄她说:“别怕,阿满,别怕,有娘亲在。爹爹并不是真的想杀你,他只是病了。现在睡着了,病好了,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所以现在,周满吓坏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以为是娘亲怕自己学坏,去偷东西,于是挂着泪,摇着头解释说:“是我自己攒的,还有去城中测根骨得的……” 那一刻,那名荆钗布裙的妇人,如遭重击,往后退了一步。 灵灯落下,砸在地上,碎了一角。 前世的周满,即便登上了玉皇顶,执掌了齐州,坐在那亮晃晃的嵌满了金箔的明堂里,也仍旧会时不时地回想起那一幕,回想起那砸在地上的灵灯、娘亲恍惚的神情,回想起走出若愚堂时照在她脸上的阳光,还有被若愚堂那名执事放到她掌心里的那五钱碎银…… 灵灯灭了。 半指斩了。 娘亲死了。 剑骨没了。 年少时的周满,怎么会知道?那轻飘飘又沉甸甸的五钱碎银,竟已是自己一生险峻命运所值的全部价格。 此时此刻,又有阴谋在暗中编织…… 缺了最重要的那一环,周满无法拼凑出事情的全貌,但仅从春雨丹泄密这件事便可看出,倘有幕后黑手,对方所针对的目标,无疑是金不换,是她,甚至是泥菩萨,而利用的,自然是陈家,或者其背后的宋氏、陆氏…… 危险在悄然临近。 周满想,她从前世学到的唯一教训,其实只有那位神都公子名中所带的那个“杀”字。若不杀人,便被人杀。所以不能怜悯,不能仁慈,不能退让,更不能坐以待毙…… 这一世,无论台前的,还是幕后的,她都会一一杀个干净。 天亮了,外面传来人交谈的声音。 元策与张来李去站在檐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高个子的张来一直在琢磨:“都已经第二天了,百宝楼那位掌柜,就算是爬也该爬到望帝陛下面前了吧?可现在都还没什么动静。该不会……” 矮个子的李去接话道:“我看悬了。这位望帝陛下虽然修为极高,早在武皇在时便已迈入大乘期,如今都快三百年过去,即便没到天人境,也该相差不远了才是。可这些年来,无论是三大世家平齐,还是白帝城诛邪,没有一件大事有他出面。听闻即便是武皇在时,他在‘四禅四绝’中也是最没声息的,从不与人起什么争端。武皇陨落后,甚至再没出过蜀州一步……何况张仪将至,自然是不要冒险,忍得一时,秋后算账更为妥当。” 元策拿着葫芦喝酒,也在皱眉思索。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厅中竟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可倘若,没有秋后呢?” 元策顿时一怔,回头看去。 周满一袭玄衣,从厅内走了出来,抬首向着东面天空望去,日出时那一缕紫气便被她纳入眼底,凝作一缕慧光,却并未使得眼神更为圆融,反而有一种平静到极致的…… 凛冽。 宛若深冬里的寂雪。 元策视线与这双眼对上时,心头竟莫名颤了一下。但还不等他细究,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三别先生带着常济等杜草堂的弟子到了。 那日这位老先生用一支极阴寻木削成的如椽大笔,顷刻间取人性命,给众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众人不敢有半分慢待,包括周满在内,都躬身见礼。 三别先生却只是摆摆手,问:“金不换呢?” 周满静了片刻,道:“还在义庄,陪着余善。” 三别先生于是也沉默下来,过了会儿才道:“那还是不去打扰他了。” 周满问:“先生是有什么事找他吗?” 三别先生道:“倒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只是他常在泥盘街,也不怎么回杜草堂,这回却遇上这样大的事,我难免有几句话想要交代于他。” 周满隐约觉出了几分怪异。 三别先生好似看出她想法一般,笑问道:“你也是在想,似他那样离经叛道的浪荡性子,怎么会是我杜草堂的弟子吧?” 周满一怔,可竟摇了头,慢慢道:“刚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