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快, 周满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待得从与陈规的交手中暂时脱出,余善已经身中一刀, 倒落下去。 这一刻, 周遭安静极了,只听得见大水在这半座城里肆虐的吼声。 眼前的场面,连陈规都没想到,为之怔愣了片刻。 但很快, 一抹极轻的嘲讽便从其眼底掠过。 金不换就半跪在那已经没了半点声息的余善旁边, 如失了魂魄般,一动也不动。 先前立毙那名陈家修士的严肃老者,见此场面,也不由无言。 后面立着的常济轻声问:“师父,我们……” 那老者摇摇头,只叹一声道:“先救活着的人吧。” 近处的人虽大多被陈规救起,可远处仍不断传来哭喊之声,依旧有不少人被困水中,挣扎求存。 大水还在继续,城头上的交战已到了关键时刻。 元策等三人赶到后,对胖掌柜与一命先生来说自也是一笔不小的助力,几乎立刻将那陈家修士所组成的阵法压制。 尤其是过没多久,原本站在若愚堂楼上观战的韦玄,出人意料地飞身而出,藤杖一挥便化作数十根粗大的暗红色树藤,激发出暗红的闪电, 犹如天降雷霆一般, 向那陈家修士的阵法卷去! 又一名化神期修士加入! 那胖掌柜似乎没想到韦玄会施以援手, 不由惊诧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眼下情况危急,多拖一刻,便可能多一个无辜丧命之人,胖掌柜也实无暇去想王氏这位长老怎么忽然之间转了性,他立刻趁着此时机会,骤然翻转手指,结成本师诀。 那张原本白胖的脸上,此时出现了一种肃杀的威严。 陈家敢以祭献邪术引大水入城,早已犯了城中忌讳,何况他方才匆匆出手竟不能立止陈家,哪怕原本是想手下留情,抓几个活口来了解前因后果,此时却也是打出了真火,顾不得了。 虚空里只响起他一声大喝:“来!” 霎时,远处几乎同时传来四声尖锐高亢的鸟鸣,竟有四只巨大的金翅子规鸟虚影,从小剑故城中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齐齐扑向胖掌柜,瞬间便撞入他身躯! 胖掌柜那双眼顿时变作金红! 他抬起手掌,风云色变,连从韦玄那根藤杖上发出的雷电,都为其黯淡了两分。 而后,一掌从高处落下! 那简直是神灵的巨掌!才一下压,便崩碎了将那十数名陈家修士护在其中的赤色圆环。这一刻,阵中修士无论强弱,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连眼底那可怖的一片白也忽然散了。只是他们才刚清醒过来,那浩荡的掌力,已如狂风扫尽落叶一般,将他们所有人从空中拍落! “轰隆!” 下方半座城头几乎应声化为齑粉! 云来街那边观战的众人定睛再看时,天地间哪里还有陈家修士方才为所欲为的身影?只有一具具残破的尸首,落在地面上,撞在城墙上,甚至挂在打湿的旌旗上,用鲜血将仅剩的半座城头,染上深深的赤色。 直到死,这些或完整或残缺的脸孔上,似乎都挂着一种惊异,仿佛是不敢相信,又好像是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结成阵法的人既都已死,阵法自然随之崩散。血气无所继,那丝缕般笼罩在众人头顶的红光便陆续消失,如怒龙肆虐的洪水也开始退去。 一命先生举袖拂去,天地间秽气扫去,恢复为白昼。 只是先前炽烈的夏阳已隐没于乌云之中,细雨如帘从空中垂落,洒在每个人面上。 元策等三名修士自是为胖掌柜方才这一掌所展示的威力心惊,可眼见得功成水退,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唯有那胖掌柜,依旧面色铁青。 半边城头上挂满陈家修士尸首,他看都没看一眼,便移步向泥盘街方向去。 大水来时迅猛,退时也快,从头到尾不过一炷香时间。只是整条泥盘街,已经大变了模样。沿街低矮的房舍,本就不算十分坚固,大水一冲,几乎都倒塌下来,水退后只在原地留下一片狼藉的废墟。 幸存的人们,有的站在废墟里抹泪,有的抱着遇难的亲朋恸哭…… 甚至有六七岁的稚童失去了父亲,伏在尸首上一声声撕心裂肺地喊着:“爹!爹爹——” 余善的尸首,已从屋顶移下。 金不换就在边上,一语不发地为他整理着衣袍。 蔡先生与小楼那边众人赶到时,所见的就是这般场景,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向为金不换左膀右臂的余善,就这样无端端去了。 连随同赶到的王恕,都不由恍惚了片刻。 只是很快,他便注意到了余善身上那刀口的形状,还有落在附近的那一柄兽骨刀并那陈家修士的尸首,于是慢慢将目光投向了立在远处的陈规。 先前派去救人的常济这时正好率着杜草堂众人返回,低声向那老者禀道:“能救的都已救起,只是我等来时已经太晚,仍有近百人……” 老者明白他是不忍将剩下的话说出,只道:“我知道了。” 周满立在近处,听得清楚,一时寂然无言。 “上百条人命啊……”沉重的叹息,忽从旁边传来,竟是留在此处一直未走的陈规在惋惜,“实在是此次大水来得太快,想阻也力难从心。” 周满闻言,眉头一皱,就想说点什么。 可没想到,还不等她开口,另一道冷凝的声音已从后方传来:“陈公子之意,今日这场大水,是陈家其他人所为,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众人回头一看,来的竟是百宝楼那位胖掌柜。 后面还影影绰绰跟了不少人,从先前出手助阵的一命先生、韦玄等人,到金灯阁、若愚堂、夷光楼甚至其他宗门的修士,连李谱都混在其中。 那胖掌柜到得近前,先向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