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龙吸水一般喝完一听果啤,捏瘪易拉罐放到脚边。 “村道也是你捐的?”洗澡的时候,时润清隐隐约约听见周寄榆对村里贡献颇大。 “不是。”他并不贪天之功,“扶贫专款修的,拨款占大头,每户村民再补点。就跟那些新房一样。” 他摇摇指向几栋水泥墙面的自建楼房,“他们之前的房子是危房,你肯定还没见过,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写的那种。政府补贴他们做自建房,自己出的钱很少。” 他又示意时润清看向山顶,那上面还有几户黑乎乎的低矮砖瓦房,因为够不上危房标准,并没有被拆除重建。 “我不常回老家。大二的时候,我头一回代替我爸以招商身份来龙川县。本来是走个过场就回去,结果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 时润清防备心重,极易从负面揣度他人,“他们觉得你年轻口袋浅?”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毕竟也没说假话。”周寄榆轻笑,“我之前以为,龙川县就已经够穷了,到这里才知道什么叫生存危机。” 龙脊村像它的名字一样,坐落在这片长龙一样深山的脊背处,交通不便,土壤贫瘠。 村里的年轻人但凡能勉强说上普通话的几乎全部外出打工,留下的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守着这片种植着口粮的梯田。 “后来呢?”时润清听入了迷,两年前季晰来这里的时候,路和房屋都已经修好了。 “后来,我被这里真实的贫穷震撼,顺利被他们掏钱包了呗。” 他并不觉得吃亏,也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伟大的贡献,“其实这里真不错,山清水秀,完全不输西欧的郊区。” “可就是穷。” “对,一穷,青山绿水也变成穷山恶水了,农民也变成刁民。” 周寄榆蹙眉,“在京城谈论外卖员、快递员,称呼他们为低端人口;但是对这里的人来说,城市里的建筑工人、农民工、外卖快递员……是他们的父母、兄姐、儿女、一起长大的邻居。” 他轻声叹喟,“我父亲在县里投资产业,也是希望老家能富裕起来。在家门口端上饭碗,总比背井离乡去大城市打工来得好。” 时润清沉默许久,上帝一般俯视着楼下纳凉的老人和孩子。直到周寄榆疑惑地观察她的神色,她才开口。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次,她的音调不复先前活泼,“我这几年赚到的钱,一分都没有捐出去过。” 她参加过许多私人慈善晚宴、慈善拍卖会,可都是作为携伴邀请的那位伴,或者是展示拍品的工具人。 富豪云集的场合,一掷千金买美名这种事轮不到她。 见得多了,她便觉得,有富人从指甲缝里漏出点钱就够了,欠了银行好几百万美元的她不配去做这么伟大的事。 过去,她工作的动力可以用一句极其有名的电影台词概括——“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能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她找不到自己的理想,没有要追求的终极目标,可是,她有许多不想做的事。她不愿被人瞧不起,不愿被人上下其手,不愿被不服气的人比下去…… 这些,她现在已经能做到了。她夺得了足够的话语权,争取到了说“不”的权利。那之后呢? “所以,”时润清前言不搭后语地絮叨了一堆,最后问道,“龙脊村就是你工作的动力吗?” “想做就做了,我没想过这么多。”周寄榆思虑许久之后,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阿清,你总喜欢把每件事儿都掰开了揉碎了地较真儿,可有时候还是糊涂一点好。头脑走不通的路,心会指引你。” 答案在夜风中飘。 喝完啤酒,他们在被蚊子吃掉之前将车开回宿舍。穿过刚刚一起吃过饭的堂屋,两人一左一右进了卧房。 正当时润清掏手机照明时,突然,一束光直刺向她的双眼。 她抬手遮挡。 下一秒,光源消失。只见季晰盘腿坐在床的正中心,举着手电筒自下巴照向自己披头散发的脸,半明半暗,阴森可怖。 “痴线!”时润清西子捧心,口吐芬芳。 “你们俩谈了多久了?”季晰鬼魅一般审问。 时润清:“蛤???” 黑人问号的眼神绝不是演出来的。 “看来没在一起。”季晰改口,“那你喜欢他多久了?” 时润清迅速回击,“神经病啊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 “喔~喔~喔~”季晰翻身蹦起,拍开灯,指着时润清在床上跳来跳去,“恼羞成怒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