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儿进到瑶华殿, 招手示意荣儿出来,向她转述了程丹若的话。
荣儿记下,觑空转告了恭妃。
恭妃难免疑惑:“这是何意?杨首辅来西苑求见, 却要我回乾阳宫?”
“娘娘,奴婢忖度着, 宁国夫人之意是最好别让外臣见太后。”荣儿是皇帝指派的人, 陪恭妃经历地动生产至今,早已为心腹, “太后娘娘的性子, 连贵妃都讨不着好, 孝道在前,娘娘又能如何?”
恭妃微蹙眉头。
她对太后一直有成见, 谁也忘不了刚生儿子, 孩子就要被抱走的痛苦。更别说孩子差点在清宁宫被齐王害了。
假如外臣想让太后出面,她会不会再把大郎抱走?
恭妃只要想一想, 就觉得无法忍受。
她轻声道:“姐姐说得没错,不能让首辅见到太后……”
荣儿出谋划策:“奴婢去问问太医如何?若是太后不便见客,总不能硬闯。”
恭妃微微点了点头。
荣儿便找到开方的盛院使, 询问太后的身体状况。
盛院使比她们更清楚, 自己想安然脱身,能依靠的只有程丹若, 遂道:“太后受惊过度,不易惊扰,一定要静养为宜。”
荣儿心中落下巨石, 立马回去禀报恭妃。
恭妃招来赵太监,故作镇定地吩咐:“太医说太后娘娘宜静养,若无要事, 就不要让外头的人和事打扰娘娘养病了吧。”
“娘娘说的是,太后娘娘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逢陛下……”赵太监一脸忧心忡忡,“若非兹事体大,这事都不好这般直接告知娘娘,徐徐图之才好。为今之计,也只能先令娘娘静养了。”
他满脸感激,“全赖皇贵妃顾念周全。”
恭妃不意这般容易就达成了目的,微微诧异,顿了顿才道:“那就这么办吧。”
“是,奴婢这就去办。”赵太监恭敬地告退了。
离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瑶华殿,勒令宫人紧闭门户,无要事不许轻易打搅太后娘娘。
“娘娘凤体有损,你们可担待不起!”他一番危言恫吓,立马吓住了惴惴不安的宫人和宦官。
他们懂什么呢,只知道太后娘娘年纪大了,又骤然失子,要是悲痛过甚没有缓过来,他们指不定就要陪葬。
遂赌咒发誓,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太后养病。
但赵太监并不放心。
他知道,一定会有人求见太后,她毕竟是陛下生母,握有最高的名分。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杨首辅上门了。
赵太监亲自迎上去:“首辅来得不是时候,娘娘今早骤闻噩耗,悲痛过甚而至晕厥,这会儿还没有醒呢。”
杨首辅道:“老臣有要事回禀。”
“什么事比得过娘娘凤体?”赵太监不赞同道,“后宫诸事,自有皇贵妃娘娘决断,前朝大事,更轮不到后宫置喙。”
杨首辅皱眉,打量了眼赵太监,不怎么相信他的说法,却也纳闷,太后和宁国夫人不合,这太监没道理偏帮她啊。
然则,赵太监这么做,的确有他的考量。
太监选主子,无非是图几个事儿:一是前途,能叫他们步步高升的通天道,二是利益,跟了就能得钱财、得权势,三便是安稳,能安心踏实地过日子,不用担心随时被推出去,说没就没了。
赵太监但凡年轻十岁,都可能赌一把。
上位者搭的通天梯,真的能让人一步青云,直上云霄。而这一点,恰恰是宁国夫人给不了的。
可惜,他已经老了。
人老了,就想图个善终。虽说在宫里,顺利活到七老八十也享不到儿孙福,还是孤老冷宫,白发昏眼地死去。
但能老死总好过冤死、枉死、病死。
赵太监选择程丹若,图的不是权势地位,是一个善终。
她眼里看得见人。
看得见安乐堂里的病人,看得见妖龙案中惶惶的宫人内侍,看得见承华宫的上上下下。
主子们的慈悲像天上的云,虚无缥缈,只偶尔遮蔽一人。宁国夫人的良善却是扎根在地上的乔木,狂风暴雨时,在树冠下躲一躲,就能安稳避过。
杨首辅见赵太监滴水不进,又不好强闯,便问:“皇贵妃呢?”
“皇贵妃忧心太子殿下,回宫里去了。”赵太监笑道,“那位才是真佛啊。”
杨首辅脸一黑,虽然没证据,却笃定自己被摆了道:“你们见风使舵的本事够快的。”
“元辅何必为难咱们这些奴婢。”赵太监慢条斯理地说,“咱们眼睛小,只看得见主子,其余的事儿,你大人有大量,多担待。”
杨首辅皱紧眉头。
依他所见,皇帝的遗诏还没多少人知道,宁国夫人不过是借着皇贵妃的名号,暂时收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