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止有三人,少了些,”皇帝闭目沉思,内阁成员唯尚书与侍郎,如今只有杨、曹、薛,六部其他人之中,阎尚书年迈且远离官场几十年,根基薄弱,匡尚书没什么出彩建树,张文华能干是能干,可进入中枢的时间太短,不合适。
“清臣,你入阁。”皇帝下定决心,破格提拔,“你岁数尚轻,早了些,可朕去后恐多戎事,如此便宜些。”
谢玄英不意能更进一步,连忙跪下:“微臣惶恐。”
“好生办差,莫要辜负朕的期望。”皇帝没有收回成命,而是轻轻喘了口气。
他开始觉得累了,因而愈发不敢停顿,唯恐自己说不完后面的话。
“尔等须尽忠职守,全心辅佐太子,不可懈怠。”
在场的七名臣子皆跪倒在地,或是严肃,或是感激,或是悲痛,或是镇定,但无论哪一个,都明白皇帝这句话的分量。
他们七人,就是今后的顾命大臣!
文官以杨首辅为主,他积威重,能压服其余人等,能保证朝廷正常运转。曹次辅有经验,年历也已渐深,能一定程度上扼制杨首辅独揽大权。
薛尚书入阁才两年,根基薄弱,没什么存在感,却是两方争斗中的第三人,能平衡二者的势力,也是皇帝留给太子拉拢的人。
若不然,他不会专门告诉太子,他册封时见过薛尚书,这么做,无疑是在加深太子的印象。
武将之中,以靖海侯为首,昌平侯次之,段春熙作为锦衣卫镇抚,平衡二人又制约二人。
而谢玄英被提拔出乎所有人的预计,可这也是帝王心术中最精妙的一笔。
他太年轻了,注定在这七个人中垫底,没有太多的话语权,然而,他又必定比在场的其他六个人活得久。
十年后,谢玄英才四十一岁。
彼时,杨首辅已经老了,靖海侯也必定要退居二线。谢玄英的威望不足以成为新帝的威胁,实力却能帮新君扫清陈旧的障碍,重新握住帝王的权柄。
然后,新君三十岁,他就六十岁了。
谢玄英也再无精力与年富力强的新帝争锋。
一步一步,都是帝王为继任者的算计与筹谋。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能领会皇帝的用意,可他们都不在乎。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眼下这一刻,权力与他们只有一步之遥了。
但——这竟然并非结束。
皇帝呼出口浊气,又再度开口:“太后年事已高,于西苑休养,不可轻扰。贵妃出家,恭妃体弱多病,均无力照料皇嗣,朕忧心至甚。”
他抬眼,锐利的视线扫向墙根下纤瘦的影子,“程氏,你为太子血亲,命妇之首,能否为朕分忧?”
程丹若终于体会到了前面杨首辅等人的心情。
她的心脏微微收束,停跳了一刹,随即周身的毛孔封闭,肾上腺素狂飙。
身体不由颤栗,精神却高度去集中了起来。
她屈膝,跪倒在金砖上,伏首:“愿为陛下效死。”
“你曾为尚宝,忠勤有佳,朕就再将这差事派到你的身上。”皇帝道,“新帝亲政前,你代掌宝玺。”
程丹若愣住了。
尚宝的工作她做过,公章保管员罢了,可非要说的话,司礼监的工作就是一个记录员,把皇帝的意思写下来而已。
权力的大小,与工作的内容并不密切相关。
皇帝活着,就是一个保管员,但新君不能亲政,令她代管,四舍五入就是听政的意思。
这原本是太后的事,大臣们权力再大也是臣,就算走形式,也得送进宫里,让代掌的太后看一眼,点头同意才算数。
可现在,皇帝等于是把太后问政的权力,用尚宝女官的名义分走了。
帝王信任她至此?
匪夷所思。
程丹若忍不住抬起眼眸,余光扫过在场的人,杨首辅神色微沉,像是眼里又一回有了她这人,上一次还是她抱着皇长子夺命狂奔的时候。
但那仅仅是一刹,在她交付孩子之后,他就不再留意她的一切。
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呢?再大的功劳,再超品的诰命,也仅仅是地位变了。
她无权。
堂堂内阁首辅,难道需要评判她的想法,关注她的意念吗?
——从前当然不需要,但自这一刻起,他需要了。
分走帝王手中权柄的人,不是好糊弄的恭妃,不是身居后宅不懂朝政的妃嫔,是一个从寄人篱下的孤女走到国夫人,从县城战场走回京城的女人。
妇人卑弱,直到她握有权力。
他们交换了个眼神。
程丹若平静地转动视线,从杨首辅身上划开,等量地均分到其他人身上。
曹次辅的表情也颇为不善,薛尚书没反应,靖海侯眼中精光闪烁,段春熙朝她微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