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府上。 身着绯色鱼纹官袍的中年男人捻着杯口,茶香氤氲,他耸高的颧骨动了动,浊眼粘了些许清明,他赞道: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冬日里难得能喝上这样清新的茶水,驸马有心了。” 李茂启唇:“此次平宜之行,暴民流窜,之前咱们筹谋的散兵可派上用场了。” 沈良朋捋了捋胡子,眯眼: “此事作隐晦些,朝廷官兵自不会下狠手,你需快些解决,南通那边再通知聂家赶快把药都备上,卖个好价钱,别拖太久真收拾不了。” 李茂一笑:“这是自然,聂家眼红银两,可比我积极,相国大人放心,那药掺在盐中悄无声息,只是怪症,死不了多少人。” 沈良朋沉下气,半晌,想起什么似地: “你把李明舒放在公主府,到底想干嘛,来日他若想道出一两句当年的事,就算是无凭无据,也会让别人起疑。” “他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就算他说他才是真正的北魏太子,又有何人相信?” 李茂不屑一顾: “当年知情的都杀得差不多了,聂秋婉离开母家数十年,聂家可认不得亲外甥,况且聂家只在意外甥的身份能不能给让他们有利可图,哪管其他。” 李茂揶揄嘲讽地放下茶碟,他似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一把扣在桌上: “因为聂氏妖妇,明明同样是皇子,我却在冷宫过得连狗都不如……” 他冷笑:“老头杀我娘,弃我如敝履,可想过他心爱的儿子有朝一日会落在我手上?等到我拿到想要的东西,便送我亲爱的皇弟去跟他们一家团聚。” 宫阙深院,五尺微童,玉叶金枝,太子之躯,独占鳌头。 而另一边,墙角宫闱下瘦童羸马,残羹剩饭,六尺之孤。 北魏对他不仁,也别怪他不义。 鲜为人知的秘密像鹰鸽在相府里盘旋。 被困冷宫十余年的九皇子勾结昱朝相国,通风报信。 北魏亡国城破那日,禁军统领聂成当场反叛,里应外合,北魏沦陷。 崇明殿大火,一把烧了延续百年的李氏王朝。 李茂抿着唇舌间的甘苦茶味,嘴角上扬。 昱朝一顶轿撵接走的是他,而真正的太子,流落街头,失踪多年。 说起来,他这个皇弟真是命大,他还以为他早就死透了。 “来日小郡王若得了王位,驸马自是非同凡响,乃社稷股肱之臣,也不必像如今对区区一界女流之辈言听计从。” 沈良朋老谋精算的眼珠里迸发出暗光,他言语散漫,颇有戏谑之意。 李茂唇角下压,眸色一沉。 老匹夫。 他话锋一转:“过几日你启程去平宜,公主可要随行?此次事关重大,需阻止她同行,她向来疑心,会坏我们的事,还有,江阳郡主可等了你多日,你不带上她,她可要生气了。” 李茂:“公主并不与我同去,平宜如今动荡,江阳跟着我不安全,况且出门在外,人多眼杂。” 他们正说着话,屋外就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子高声。 “茂哥哥又想找什么借口搪塞绾儿——” 迎面走来披着长氅,穿着鹅黄色襦裙,梳着垂鬟分肖髻,樱唇粉腮的女子,她娇俏的眉眼扬得高高的,顾盼流波。 “江阳?”李茂错愕地顿住,女子已然走到她身边,拉起他半截袖口,笑意不减。 “义父说你要来,我还以为诓我呢...”苏绾绾拽着他腕间一看,雀跃的神情立马又低落了,她失落地抬眸: “茂哥哥怎么不带绾儿送的珊瑚珠串,不喜欢吗?” 李茂缓了语气,解释道:“今日出来的急,沐浴后就落在房中了,江阳,此去危险,你不能跟着我。” 苏绾绾哼了一身,背过身去:“你是怕公主发现吗?你与她本就是假夫妻,况且她压根不喜欢你...” 她气不过又转回身,眼底已秋波四起,含了晶莹看着李茂: “若你喜欢上了公主,我苏绾绾不屑夺人夫婿,你自小在郡王府、在我娘身边长大,你我就算没有恩爱之意,也有多年兄妹之情,我担心你,想跟着你不行吗?” 李茂慌了些神,他掏出帕子给苏绾绾搽脸,好言好语劝了半天,在那止不住淌的眼泪中,只能妥协: “别哭了,你要跟就跟吧,茂哥哥保护你,行了吧?” 苏绾绾最终破涕而笑。 沈良朋看着,半真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