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恩先是把周遭看了一圈,才装模作样地抖抖外袍,拱手作揖道:“不知道是哪位大人,风雪这么大,小心着了寒。” 他俨然一副不认识穆王爷的样子,实则是装的。 穆王爷游福川是四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冉恩虽然只是一介书院学生,但多少也见过穆王骑着金鬃红马在朱雀大街上走。如今做上金曹,多亏花浊的金曹掾袁安易帮忙举荐,又在他手下好生学着,短短几年,算是仕途顺畅。 冉恩年纪尚轻,想要平步青云,最好还是同穆王划清界限。 郑子潇从怀中摸出块令牌,上面刻着个龙飞凤舞的“穆”字。冉恩连忙堆笑起来,“早听说大王爷到延北了,没想到能在这荒凉地方遇到……” 尾音拖了一下,仿佛等穆王自己交代来意。 穆王爷将他佝偻的身子掺起来,自顾自地朝那几排小房深处走去,“本王出游,恰好路过,想看看延北传闻中的怡落盐井是什么样子。” “就是这样子,怕脏了大王爷的鞋。”冉恩信手一指,“那几排屋子给工匠住,再往后是盐井,还有个空旷地方是专门熬盐的。” “熬盐的也在后面?”小房层层叠叠,穆王爷也看不见他说的空旷地,只能看到一排光秃秃的地篱。 “是啊,就在后面,特意选个空旷地方,怕走水。” 风雪簌簌而下,空旷徒生凄凉。 “怎么才看到这么几个工匠?”穆王说着,快步穿过那排小房,映入眼帘的是个幽深的巷道,十几个水桶七零八落摆着,偌大个盐井竟空无一人。 冉恩连忙挡在巷道前,“这不是风雪大吗?汲取卤水弄不了,就给工匠们放假了,门口那几个是偷懒被逮到了,熬活儿的。”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干瘦的身形把巷道堵得死死的,就是不让穆王爷往前迈一步。 “再往里就是井了,井壁薄,怕塌了,还请大王爷止步。” 穆王想起他刚来延北收到的消息——怡落盐井有一条倒卖私盐的黑线。 他人在福川的时候,一直与长陵这边通书信,对长陵的事情不算一无所知。 盐乃国之命脉,这些年战火不断,正是吃军饷的时候,举国上下都眼巴巴地盯着盐钱。 一国的盐出了问题,管盐铁的金曹是跑不了干系的。 上到朝堂天天吵架的金曹掾,下到这些县的小金曹,中间必有猫腻。在花浊稳坐金曹掾之位的袁安易,是个油滑之人,冉恩就是他提拔到延北的,算是个小心腹。 穆王爷眯了眯眼,利落地转身,冉恩在他身后偷偷松了口气。 “冉恩。” “诶,大王爷有什么吩咐?” “吩咐说不上,父皇还在的时候,让本王跟金曹掾整顿了段时间盐铁的事情,也是有些经验。如果没记错的话,月底就要缴纳新盐了吧?” 在缴纳新盐的月底,是最容易露馅的时候。 冉恩仕途虽顺,骨子里还是个踏足官场不久的读书人,听到他提起月底,脊背难受得像是被蚂蚁啃了一口。 “自然是要悉数缴纳的。”他兜着手如是答道。 “账目记清楚了吗?” 冉恩眼珠子转了一圈,才释然地笑起来,“都记清楚了,大王爷要看账本子吗,看的话还得去前头的侧屋。瞧这风雪大的,不如去侧屋歇歇,暖暖吧?” 他自己手已然冻得像根红萝卜,还未等穆王答应,便笑嘻嘻地引着他往侧屋走。先是吩咐了方才门口的小工上茶,而后他又翻出了本厚重的帐本子。 冉恩仔细看了看穆王,确定他神色如常后说道:“大王爷先瞧着,产了多少担,什么时候取卤都记在上面。下官去看看外头那几个滑头的小工,先退下了,有事儿大王爷再吩咐。” 前脚他合上侧屋的门,后脚同穆王搭话的小工便找上前来。 小工皱着眉,脸上的褶子像是被手□□过,“大人,屋里的贵人是来查账目的?” “嗯。”冉恩用鼻子哼出口气,斜睨了小工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乌,乌伯达,大人嫌麻烦的话叫伯达就行。” “之前那批盐送去了吗?” 乌伯达低垂下头,他比冉恩高大些,刻意俯身做小伏低的模样,说话腔调都跟着沉了,“大人说的是上月的还是……” “废话,上月的我就不问你了。”冉恩嘴上骂道,牵着乌伯达潮湿的衣襟,“月中送去的那批,已经运走了吗?” 乌伯达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拍脑门,“那肯定运走了,大人传信来的时候,小的马上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