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居的破烂烟囱又冒出白烟了,半个丁翁村的人见了便都涌了过来。 那果然居的秦掌柜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到底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什么奇奇怪怪的小毛病到了她这,不过也就是两三副药的事,只是性子实在抠门了些,连一个铜板的账都算得门清。 临走前,窦五娘不情不愿地撂下几枚铜板,一边摩挲着手里的药包,一边回头向院中张望着。 真可惜,那长相俊美的秦家阿弟没在,不然她掏钱还能掏得再痛快些。 秦九叶送走最后一名客人的时候,太阳已落下山头一大半去了。 她将水缸里最后一点水舀了出来,提着那一桶底的水来到柴门前,浸湿了一块破布,然后开始一下下地擦拭起果然居的那块木牌子来。 才不过几日没有看顾,木牌子上便落了不少灰尘和泥点,她擦了没几下,脚下水桶里的水便成了泥汤子,不论她怎么淘洗那块破布,布在木牌上抹几下便像在和泥一般,再擦不干净了。 从果然居出发到村外的河滩旁挑水,就算再慢,走上小半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金宝那懒骨头,挑个水也要在外面晃荡半日,先前定是没少这样偷闲。 对于一家药堂来说,擦亮招牌无异于军队重整旗鼓,不仅是图个干净顺眼,还是要一洗前尘、图个好彩头的意思。 这样的事她不想拖到明日。 秦九叶叹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取个大些的水桶、亲自出去挑水,便听得村口的方向隐隐传来一声鹅叫。 她抬头望去,只见天边那条弯弯曲曲的泥路上,出现了两道人影。 那两道人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顶着夕阳余晖缓缓穿过田间。高个子少年挑着两捆新柴,腰间别着一把柴刀,脚下又稳当又轻快。同他一比,那挑水的矮个子身影便似方才学步的孩童一般,走一步晃三晃,走三步便要喘上一阵子,一抬头见那高个子已经走远,又连忙咬牙迎头赶上,下坡的时候两条腿险些将自己绊了个狗吃屎,两只木桶里的水洒了一半。 终于,那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木篱笆的尽头。他们似乎也望见了她,矮个子那个冲她挥挥手,一刻不停地向她走来,高个子的脚步却慢了下来,动作有些迟缓地走在后面。 金宝憋着一口气走到柴门前,腰杆子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但他愣是撑着一口气没卸下劲来,冲着秦九叶得意一笑。 “走得快了些,那小子都跟不上了。” 秦九叶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视线落在对方腰间那只草编的鱼篓上。 金宝见她仍板着脸,连忙撅了撅屁股、示意她看那卡在屁股上的鱼篓子。 “方才在河里捞的,都是我一人的手笔。”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发梢还滴着水,显然不只是汗水打湿的。 摸了一整个下午、将自己搞成这副落汤鸡的模样,最后不过才摸到四五条手指粗细的小鱼,这点“战绩”恐怕连村里半大的孩子也瞧不上,何况他为了这几条破鱼还耽搁下了果然居半日的生意。 然而此时的秦九叶不知为何,却说不出训斥的话。 富人家的孩子从小便有专人驱着马车去远郊纳凉,自有无数种他们听都没听过的方法消暑排遣。而对她和金宝这样的孩子来说,能找到一处小溪玩玩水、摸摸鱼,已经是盛夏时节最开心的事了。 苦中作乐,不过是装点普通人一生的那点甜头,她实在是不忍心抹去。 秦九叶仍是那副严肃面孔,随即飞快摆摆手,赶紧让这废柴进了门,生怕再晚一些,他便要连腰“折”在她跟前。 金宝全然没察觉自家掌柜的异样,呼哧呼哧进了院子。 柴门中又传出一阵叮叮咣咣的声响,不知那挑水的药僮究竟打翻了几只盆罐,而就在此时,那泥路上的少年终于走近了。 他左手探进腰封,但不过片刻便又抽了出来,似乎只是搔了搔痒。 秦九叶没说话,一直等到他走到跟前,这才动了动。 她抬起手,从他肩上卸下了那两捆新柴、拎进了院里。 就只这一个动作,那少年瞬间便觉察到了什么。他没有动作,就任她接过手中的活计,但那双眼睛深处显然多了些情绪。 先前他在果然居做活的时候,她只是干脆利落地交代他要做的事,从来不会这样插手。也正因为如此,他从未有过那种可能会被扫地出门的危机感。因为他是被需要的,只要这果然居中还有他能做的活计,他便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但眼下,她似乎不打算如此了。 向来手脚勤快的少年沉默地立在那里,秦九叶见状,眼前不知为何却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