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理了个有零有整、分毫不差,秦九叶便迅速将收账的事提上了日程。 李樵开始一边在药堂抓药一边管账,起先只是收回了最近几笔,慢慢地、果然居八百年前的烂账都教他给追了回来。不仅如此,来堂里买药的人几乎再也没有赊过账了,就连窦五娘都没好意思再开过口。 与其说是客人们不敢赊账,不如说是大家不想赊账。 他似乎天生有种让人不忍拒绝的力量,每日扎着条粗布襜巾站在那里,看着就同她亲阿弟一般乖顺,可一开口总能拿捏住人的软处,偏偏又让人生不起气来。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性子乖巧的清秀少年,除了秦九叶。 她总觉得,这人身上似乎是有哪里看起来怪怪的。 或许是因为他劈柴时沉默而狠绝,但平日里走路却轻手轻脚,说话也很轻柔,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克制与闲散并存的奇妙感觉。 又或许是因为他个子太高了,而他顶着这样的身高、半弯下腰去听那王老太说话时的样子,也太过娴熟了些。 娴熟得实在不像一个舞刀弄棒、热血江湖的少年郎。 她也不是个傻的。收留一个来历不明、有过欺瞒前史的人,她总得旁敲侧击地多了解些情况吧?可先前是她亲口说她不想听他的故事,如今实在也不好再返回去找人家假意谈心,就算谈了她也未必敢信。 于是终于有一天,秦九叶抽空去听风堂找了唐慎言,用一包新晒的花茶打开了对方的话匣子,开始旁敲侧击地打探起来:江湖上有无哪个年轻魔头叫李樵?又或者哪个苦大仇深的名门之后使的是一把带锈的刀? 唐慎言不疑有他,从正午滔滔不绝到黄昏,废话说了不少,结论却很简单:没有。 江湖上从未听闻过李樵这个名号,也没有哪个有名的刀客使得是一把带锈的刀。 秦九叶终于有些放心下来。 或许他确实只是个初入江湖的无名少年,学艺不精又自命不凡,为了报仇险些丧命。 而她作为果然居的掌柜,只是恰巧救了他,捡了个手脚伶俐、干活有方的宝贝。 尽管本意可能并非如此,秦九叶还是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倚重李樵了。 很快,李樵已经算不得是果然居的第二个“金宝”了。他的地位正直线上升,俨然果然居的“二掌柜”。 和他相比,金宝就好似一只土狗。每日吃着剩菜剩饭、干着最累的活、苦守家门多年,最后还比不过一只半路碰瓷的猫儿。 金宝再迟钝也慢慢察觉了自己的处境,这日药堂关门后,便一声不吭地找上了秦九叶。 秦九叶在后院捡药分药,太阳就要落山,她要借这最后一点天光,省得一会回屋还要多费一点火烛。 金宝站了一会,见对方忙得很、似乎一时不打算搭理自己,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我说,你打算让他留到什么时候?” 秦九叶没抬头,仍弯着腰、趴在簸箕上。 “你说谁?” 金宝不满。 “还有谁?李樵啊。” “我不是说过?就三个月。” 本以为这“二掌柜”人见人爱怕是要扎根于此,眼下见秦九叶答案给得如此痛快,倒换了金宝有些不自在了。 他又原地扭捏了一阵,飞快提醒道。 “后日的擎羊集,你可别忘了。” 秦九叶手头动作一顿,终于抬起头来。 擎羊集不是寻常赶集的集市,本质是个“鬼市”。 所谓鬼市,就代表这市集中既有货真价实的宝贝,也有不少浑水摸鱼的赝品,需得买家擦亮眼睛自行分辨。而仅仅只是拥有毒辣的眼光还不够,要想拍得合心意的货品,还要有一张会讲价还价的嘴。混迹擎羊集的卖家很多都是常年跑货的老手,看出对方有心要出手便很难再讲价,所以有经验的买家还要懂得“唱戏”。 戏都是需要搭档的,往年秦九叶的搭档就是金宝。 秦九叶虽然抠门,但更爱药如命。是以每一年的擎羊集她都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往往提前两三天就要开始列单子、备银子。 可今年她却有些近乎反常的安静,又或者她已准备完毕,却没有让旁人察觉。 司徒金宝琢磨着秦九叶脸上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有些忐忑起来。 这抠门掌柜不会还在计较当初买米的那些私房钱,想将今年赶集的事情放一放吧? 金宝很喜欢跟着秦九叶去擎羊集,倒不是因为他对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多感兴趣。他就只是想抓住每一个进城的机会、顺道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