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起长街,堆金积玉。
高烛吟唱,勾栏瓦肆更是风流,销金铄银流连忘返比比皆是。
诏狱而出,历经风流方至官邸,裴府便是这风流之下的第一道门。
小乙受刑后,是被裴无厝的贴身侍卫季尧接回府宅。
季尧是从裴无厝进锦衣卫时,便跟他了,这些年,裴无厝一路上来,旁人或许不知,但季尧清楚。
心疼裴无厝,季尧碎碎念道:“郡主怎么如此不知好歹?您也是指挥使,她跟您打架,也不知道给您留点情面。她一个女子,这么彪悍,谁敢娶她?”
小乙默言:咱家大人娶了。
“我说大人啊,你武功不弱的,你怎么能打不过郡主啊?”
小乙内心:你是没见过夫人的武功。
“大人,你是不是看郡主是个女子,所以怜香惜玉?”
小乙内心:我也想,夫人不给我机会啊。
“大人,听闻郡主长得很漂亮,是不是真的?”
小乙背过身看向季尧,他以前只记得锦衣卫同僚说:指挥使冷峻深沉,季镇抚沉毅寡言。
可今日,他只觉得这些同僚皆在谣传。
他现在只想用“聒噪”二字,来形容季尧。
半晌,小乙咬牙切齿地憋出来一句:“我累了。”
季尧这才后知后觉地道:“大人你先别睡,你先跟我说说,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怕哪天我不小心得罪她,她也跟我切磋,打得过还好,打不过那咱锦衣卫的面子里子可都丢完了。”
“你确定?”小乙睿智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季尧觉得后背发凉:“大人,您不会真打不过郡主吧?”
“王爷本就是大雍第一高手,郡主师承其父,又怎会弱?且她自幼苦学,你说呢?”
季尧脱口而出:“这谁娶回家不活脱脱的一个母老虎啊?太可怕了。”
小乙突然对季尧感到同情,裴无厝娶陆轻舟是定局,就冲今日这番话,季尧给陆轻舟赔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谁罚季尧?是裴无厝还是陆轻舟?
小乙奉劝一句:“季尧,你对郡主,还是口下留情吧,万一呢?”
“万一,什么万一?”季尧没反应上来。
小乙实在有些疲惫,他觉得和季尧沟通好累啊,他想知道裴无厝是怎么和季尧沟通的。
门外又传来叩门声。
“大人,高公公来了。”
小乙和季尧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高直?”
“是。”
***
高直来裴府,只为了两件事。
一是安抚裴无厝。
二是将今日宫宴的事,告知裴无厝。
高直道:庆妃觉得郡主投缘,让郡主以“姨母”称呼。安氏替大皇子拉拢郡主,却出言不逊。
眼下,大皇子被斥责,安氏被废为庶人,庆妃娘娘脱簪待罪。
该说的,不该说的,高直都说了。
小乙松了口气,这是高直对裴无厝的维护。
高直一走,季尧不死心地想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小乙却陷入沉思的神色。
多年跟随,让季尧与裴无厝之间有了默契,也只有在季尧跟前,裴无厝才会有些许松快。
季尧将飞鱼服收进柜中,退了出去。
小乙又一次入梦,他又一次梦到战死前的惨烈。
兵戈交织的战鼓嚎动,踏骨撕肉的哀戚悲鸣,却又在下一瞬,因一场春日雪,将遍地狼藉掩藏,仅余下死寂。
裴无厝褪去戎装,遥遥地立在那仅有的净土之上,像踏雪寻梅而归的士子,温柔又孤洁。【97】
小乙俯身而拜:“大人,我怕了。我不懂朝堂,不懂陛下,不懂权谋,不懂人心,我怕仅凭我自己,救不了夫人。”
裴无厝看透一切:“你为何会怕?”
小乙迟疑了,他无法骗自己,更骗不了裴无厝。
小乙叹息:“滔天浊浪虽令人生畏,可那不过是一时之怒,待风暴平息便能成为过往。可他们,我看不懂。”
他顿了顿,又说:“未知的恐惧我尚能一搏,但人心的浮沉,我又该如何去斗?”
裴无厝望向溧都的方向,他淡淡道:“古往今来,功成者踩着枯骨问鼎皇权,宫殿起落兴衰,苍天充耳不闻。”
“他们早就忘了自己的承诺,那仅有的权利泯灭了人性。他们身在高位,不想苍生,只是惦记那虚无。”
“你看懂了,所以恐惧。”裴无厝剖心,“庆妃对轻舟的示好,不过是讨陛下的欢心。看起来会失了安阳侯府,可一个没有妃妾的皇子,才能更好地议亲。”
小乙回答:“陛下今日对夫人的维护,来日都会成为刺向夫人的剑。”
“陛下是因为轻舟处置柔妃,如此,只会显得陛下对功臣的仁义,那么来日轻舟出事,天下就更不会非议,是陛下刻薄寡恩。”
小乙站起身来:“夫人,不该如此。”
裴无厝也惋惜:“是,她不该如此被他们算计。”
“大人,我做的一切,当真能救夫人吗?”
裴无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做得比我好。”
“我比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