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夫人浅笑不语。
九九很平和地注视着她,说:“嫂嫂,你知道。但是你不在乎。”
纪氏夫人这才笑了一声,深觉荒唐似的。
她没理会九九,只是笑着同荣学士说:“这孩子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平日里看起来好好的,猝不及防地就犯病了。”
“好啦,”她低三下四地去拉九九:“就算是嫂嫂的不是,好不好?走吧,咱们回家去,再在这儿闹下去,该叫人笑话了呀。”
九九躲开了她的手,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不!”
她又说了一次:“不!”
九九说:“你并不在乎我,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去呢?我不想再回去了……”
“你,你说什么?”
纪氏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九九,就算是跟我赌气,也不能说这种话呀!”
她伤怀不已,哽咽道:“你母亲把你托付给我和你兄长,我们对你是有责任的!我不在乎你——我怎么会不在乎你?你这么说,真是太让我伤心了!”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陪房几人赶忙上前去宽慰,抚背的抚背,顺气的顺气。
有一个就神色气愤地说九九:“九九娘子,夫人待您可算是掏心掏肺了,您怎么能……”
九九看看纪氏夫人,再看看那群忙碌不已的陪房,由衷道:“你们演得好真实啊……”
纪氏夫人:“……”
荣学士:“……”
门外伸着脖子围观的杨三夫人险些笑出声来。
九九又指了指旁边目光怨恨,瞪着自己的万道惠,说:“只有她没有入戏。”
末了,又很认真地问万道惠:“杨小娘子说你是因为我跟哥哥生得一样漂亮,而你不仅不像他,脸还扁得像个烧饼,所以才特别恨我,是真的吗?”
万道惠:“……”
万道惠原地炸开了!
遗传真是非常奇妙的事情。
万道惠不像风流俊逸的父亲,也不像端庄秀丽的母亲,她像自己的扁脸外祖父,肿眼泡,还有个配套的塌鼻子……
最恨的莫过于同胞兄姐都容貌出众,唯独自己生了一张扁脸!
最恨的莫过于一个她最看不上的傻子,居然生了一张肖似父亲的脸!
最恨的莫过于该死的杨仙仙指出了这一点!
现在!
最恨的那个傻子,顶着一张肖似父亲的脸,说自己脸扁得像烧饼!
万道惠脸孔赤红,怒指着九九,几乎怒发冲冠:“你这个贱种!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给我等着,我——”
九九若无其事地扣了扣耳朵,慢腾腾道:“怎么急啦?”
她事后都有点奇怪,自己那时候是怎么想出来那句说辞的。
当时,九九看着面红耳赤的万道惠,很纳闷地说:“我还以为你这种相貌的人,心灵会很美好呢!”
万道惠:“……”
万道惠发疯了。
纪氏夫人想拉都没拉住。
好在杨三夫人讲了点吃瓜的义气,叫人进去把她给拉住了。
纪氏夫人看着九九。
九九也看着纪氏夫人。
到最后,纪氏夫人轻声问她:“真的不跟我回去吗,九九?”
她说:“外面的生活,未必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九九盯着纪氏夫人看了很久很久,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再次拒绝她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九九居然答应了。
九九深以为然地说:“也是。”
所有人:“……”
九九旁若无人地说:“万家待我再不好,好歹也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不是?我现在两眼一抹黑,真的出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呀。”
又很诚恳地问纪氏夫人:“回去之后不会打我吧,嫂嫂?”
纪氏夫人:“……”
纪氏夫人暗吸口气,强笑道:“怎么会?你这孩子,越说越离谱了。”
九九又很诚恳地问纪氏夫人:“会给我脸色看吗?”
纪氏夫人:“……”
纪氏夫人只能断然否定,说:“不会的!”
九九思考了一下,又赶忙补充说:“也不能让道惠或者其余人打我,或者拿远香堂的人撒气啊!”
纪氏夫人:“……”
纪氏夫人维持着假笑的脸孔,说:“嗯。”
荣学士站在旁边,静听着不说话,只是含笑瞧着九九,视线与她对上,悄悄地眨一下眼,又几不可见地偏了偏头,向她示意杨仙仙。
九九福至心灵,又扭过头去,问杨仙仙:“你们多久休一次假?每隔几天,记得去看看我呀——就这么跟嫂嫂回去,我真的有点害怕!”
纪氏夫人:“……”
万道惠忍无可忍:“这么害怕,那你就别回去啊,总是赖着我们家干什么?!”
九九瞟了她一眼,鼻子酸酸的,脸上流下来宽宽的两条泪:“我就知道,你们其实一直都在嫌弃我,嘴上还不承认,你们好虚伪啊,我真可怜……”
万道惠:“……”
纪氏夫人再吸口气,严厉地瞪了女儿一眼:“你再说这些胡话,就给我回家跪祠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