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完,林十三带着幸存袍泽前往刚才的阵地,救治身受受伤的兄弟,为阵亡的兄弟收尸。
今日一战,锦衣卫百余人,战死二十五人,重伤三十四人。
林十三将伤员安置在盱眙城中修养。战死的则先行入棺,等待锦衣卫派人来迎棺回京。
人都是会成长的。这一场恶战让林十三成长了不少。
原来,这世上不光只有那些只知内斗的狗蛋子文官。还有一批为了百姓抛头颅洒热血的国之脊梁。
众人打算在盱眙城歇一晚,明日再出发南下。
林十三和孙越、沈惟敬、唐顺之相互帮忙包扎着伤口。
林十三道:“唐先生,我不明白。淮安有整整一个卫、四个千户所、十一个百户所。加起来有卫所军上万人。他们就坐视倭寇随便攻击各个县城?”
“另外,昨夜咱们夜袭倭寇。轻松杀五十人。去年为何五十多个倭寇能够横行江南?”
唐顺之答:“你问到了点子上。卫所军制乃是太祖所定,当初太祖曾自豪的说‘咱养百万兵而不费一文’。”
“可卫所军制到了今天,却早已朽败不堪。士兵沦为了卫所军上官的家奴、雇农。”
“如果你是卫所军士兵,你为何要去打仗?打赢了,赏银恐怕还不够还借上官的高利贷。”
“打输了,脑袋搬家。”
“少林僧兵能打,是因他们有佛家之大信仰。你跟一群卫所军老粗谈什么大信仰?没用!”
“广西狼兵能打,一来是因他们故乡民风彪悍。二来是因他们是朝廷特旨拨发饷银。且瓦氏夫人从不克扣。”
“你给卫所军拨军饷试试。户部拨下来一百万两银子,先是各省都司衙门分一分,兵备道衙门分一分。总兵、参将、副将,诸卫指挥使、同知、佥事、千户、镇抚、百户、总旗再层层扒皮分一分。”
“真正落到底下士兵手里,恐怕只剩下几个铜钱。”
林十三听了唐顺之这一番宏论,感慨道:“照您这么说,东南三十万卫所军就都是废物,抗倭根本用不上。”
唐顺之颔首:“没错!打起仗来,他们站脚助威,敲敲边鼓倒是可以的。指望他们上阵杀敌?没门!”
“想要完成抗倭大业,必须要编练新军。人数不用多,两三万便足够用。”
林十三问:“卫所军再羸弱,去年也不至于让五十几个倭寇横行江南数月。那是三十万个人,不是三十万头猪。”
唐顺之笑道:“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就给你挑明了吧。”
“五十三名倭寇途径十七府五十八县。其中有七府三十一县报上来粮仓被烧或银库被抢。”
“我问你。粮仓和银库真是倭寇烧的?抢的?五十三个倭寇个个天生神力,搬得走几十万两银子?”
林十三愕然:“您是说,地方官府贪墨钱粮,把锅甩给了倭寇?”
唐顺之颔首。他喝了口茶,又道:“另外,这场仗还牵扯到了党争。有人想让张经、李天宠、王崇古死。”
“张经、李天宠是两个蠢货。本想着纵寇,平一平江南各地官府的亏空烂账。可他们没想过,江南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朝廷里的人还能让他们活嘛?”
“赵文华参这二人是养寇自重,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只有王崇古是个聪明人。带兵全歼了这五十三人。这才安然无恙,高升宁夏按察使,离开了东南这块是非之地。”
唐顺之有才学,但不是个城府深的人。今日与林十三并肩作战。他已将林十三当成了同生共死过的袍泽。对于江南之事,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十三听得一愣一愣的,时不时发出感慨:“啊?原来是这样。”
“啊,他们怎么敢!”
一番畅谈过后,唐顺之总结道:“此番上头派你来东南找什么白鹿祥瑞。你好好找。一切听胡宗宪的。”
“东南想要破局,或许关键就在那虚无缥缈的白鹿身上。”
“唉,军国大事竟系于所谓的‘祥瑞’。身为大明臣子,真感到可悲、可叹啊!”
唐顺之与林十三一番深谈。林十三顿感自己身上责任重大。
沈惟敬在一旁问:“唐先生。您的鸳鸯阵法为何不教给狼兵?”
唐顺之解释:“狼兵打仗厉害,胜在‘野蛮’二字上。鸳鸯阵法只会束缚他们的长处。”
“说到底,还是得募新军啊。若新军以鸳鸯阵法抗倭,只需两三万人,东南倭寇必溃不成军。”
这一夜,林十三几乎没怎么睡。一来是白天恶战,他杀了两三个倭寇。尚在亢奋之中。
二来则是因唐顺之的话触动了他的心。
在京城时,他每天只琢磨宠物那点事儿。
此次来江南,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一夜无话。翌日,众人再次踏上了路途。
他们的运气不错,从盱眙到杭州的这八百里路程,他们没有再遇上倭寇。
嘉靖三十五年,七月十三。杭州城内浙江巡抚衙门大堂。
唐顺之和林十三坐在椅子上,静待胡宗宪。
不多时胡宗宪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唐顺之和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