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九,诸事皆宜。
卯时未至,长公主府的侍从,已经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许久。
长公主平日治下甚严,这样的大日子,公主府上上下下所有人,更是恭谨异常,生怕出一丝错漏。
寝殿内,紫檀雕凤首灯架上,儿臂粗的红烛汩汩燃烧,照得满堂红彩。
赵明臻端坐镜台前,侧过头,看向窗外。
天空通透而澄净,无有一丝一毫遮蔽的乌云,残月仍旧挂在半空,但已然可见,今天会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
赵明臻转回头来,凝视着菱花镜中的自己。
她已进宫拜别了皇帝太后,这会儿,就要改妆正式出降了。
虽说是改妆,但也和重新折腾一遍没什么区别。
七八个喜娘正簇拥着她,描眉的描眉绾发的绾发,而手上再忙碌,口里也不忘吹捧着她。
“哎呀,殿下的眉眼,真真是生得极好,我这眉黛都不知该怎么落了,怕污了殿下的好颜色。”
“奴家服侍过这么多贵人娘子,可没见过哪位,有咱们长公主这通身的气度。”
“咱长公主的婚事,更是一等一的天作之合!奴家思来想去,这满京城的世家公子哥,还真就只有那燕将军的本事、样貌,能配得上长公主殿下!”
听到这儿,赵明臻的眉心微动,随即从抬手在一旁的匣子里抓了把金瓜子,直接就塞到了身边喜娘的手里。
喜娘们忙手忙脚地收下了,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多谢长公主!”
“谢长公主赐赏——”
“大喜的日子,这么客气做什么?”赵明臻却对着镜子,似笑非笑地问她们:“本宫……只是想问一问,你们当真觉得,我与那燕渠,是天作之合?”
有喜娘立马就要讨好着张口,被身旁的其他人悄悄拽了拽袖子,才慌忙收声。
拍马屁的话虽然是张口就来,但是京中对于这对新人,会是佳偶还是怨侣,其实早有议论。
一个是娇贵的金枝玉叶,出门要坐轿、沐浴要牛乳;一个是草莽出身的糙人,餐风伴饮露、落牙和血吞。
谁听了心下都有数,这两个人,性情迥异、天生不配,纵然一时的新鲜可以让他们走在一起,早晚还是要鸡飞狗跳,分道扬镳。
当然,这些话是不可能在今天说给赵明臻听的。
皇帝赐婚,有几个脑袋敢这么说?
为首的喜娘觑了一眼这位素有骄纵名声的长公主,见她神色平静,没有一丝一毫新嫁娘该有的羞赧或喜悦,忽而又想起了,她曾公然抗婚的举动。
不过,到底还是见人见得太多,喜娘擦了把冷汗,很快转过思路、另辟蹊径道:“能尚公主,是臣下的福分。殿下您这般金尊玉贵的人儿,到哪儿不是蓬荜生辉呢?只要您愿意,与谁都是天作之合。”
虽然张开了口,但这喜娘心里还是忐忑异常,垂着眼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说错了话被公主发落。
好在,话音刚落,她就听见了一声很轻的笑声。
她松了一口气,抬起头,见雪亮的镜中,赵明臻笑靥明丽,整个人下意识又是一慌,赶忙又低下了头。
这位长公主实在……实在是生得过分美丽了。
她的眉梢眼角,每一处都秾丽得恰到好处,今日盛妆如此,只是轻抬唇角,都足够摄人心魄。
低着头的喜娘心里蓦然有些恍惚。
谁说圣旨赐下的这一对,一定会是怨偶呢?虽然这么说太肤浅,但单凭这位长公主的容貌,恐怕,很难有哪个男人不动心吧?
有一个人能动心,这姻缘也算成了一半了。
赵明臻不知这喜娘心中所想,只往她的手里又抓了一把金瓜子。
没人不喜欢听好听话,何况这奉承话的分寸掌握得确实很好。
不管下降于谁,她都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能尚公主,是燕渠的福分。
时间紧凑,喜娘们紧赶慢赶地服侍赵明臻完成了全部的妆容,又佩好了整副头面。
赵明臻起身,注视着镜中盛气凌人的自己。
直到碧瑛在身旁小心翼翼地催促,她才终于挪开视线,抬步走到嫁衣前。
这身吉服,华贵到以她的身份来穿,都有些僭越了。
不过,她很喜欢。
赵明臻伸出手,缓缓抚过嫁衣上缀着的最大的那颗明珠。
这不只是嫁衣,更是地位与权力的象征。
“服侍本宫更衣吧。”她收回手,淡淡开口:“莫误了吉时。”
——
燕府。
熹微的晨光里,铮的一声,燕渠收剑入鞘。
即使是这样的日子,他也没有懈怠晨功,只更早起了半个时辰。
秋日清早,风里沁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他的眉眼和剑锋一样凛然,带着高不可侵的意味。
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此时此刻,他只回到里屋,重新更换了一身绯色的官袍。
在民间,平民男子成亲时,亦可以穿戴官袍,也正因如此,才有新郎官一称。
皇帝极为看重这场婚事,特地给燕渠赐下了一品大员的绯色官袍,以此作为今日的吉服。
燕渠站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