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漂亮少年是他见到的最脆弱存在,司玄清楚对方已经濒临昏厥的极限。可明明对方的语气如此虚弱轻飘,但语气却是令人心悸的坚定。
司玄看着眼下的这双墨玉般的眸子,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世间最清澈剔透的宝石。
司玄回想起了他刚出现在此地的画面,眼前隐约又出现了这双眸子曾盛满爱意的模样。
那毫无保留,甘愿如飞蛾扑火般燃烧一切的情愫,让司玄眼底仅维持在表面的笑意一点点消退。
他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白沐,但世间一切都不达眼底的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探究。
司玄描摹着这张格外漂亮的脸蛋,尘封已久几乎快要被遗忘的记忆鬼使神差地被唤起。
他想起了生他的那个女人,魔族曾最张扬明媚的圣女,也是魔族现在最大的罪人。
他的母亲,这位曾被整个魔族视为复兴希望的魔族圣女,明明有着让整个魔族激动万分的惊人资质,被魔族倾尽资源最大可能地供养,却沉浸在了一个道修伪装出来的甜蜜爱情中。
她被爱情之火灼烧掉了理智和责任,被哄骗地告诉了那道修魔族埋藏已久的密辛,她满心以为她可以和对方一起消除道魔的宿怨,开辟道魔和平的全新时代,并和对方幸福地生活在一切。
却在她即将临盆,生下他之际,迎来了道修对魔族的大清缴。
哀鸿遍野,血染大地,她曾经告诉对方的事情成为了道修刺穿魔族的利刃,被视为魔族希望的她成为了让魔族死伤惨重元气大伤的罪人。
——所有的好都是源于利益。
——别人的好是要你付出代价的。
司玄眼底暗流涌动。
这是他的母亲唯独留给他的劝告。
她也切身证明了这一点,她会生下他,不是出于她对子嗣的血缘羁绊,也不是她对那个道修还心存妄想,而是她要赎罪。
她要给魔族一个新的希望,她想让他接过她辜负了的使命和义务。
她知道他的资质比她还要出色,为了魔族的利益,即便她已经恨透了那个道修,却还是生下了她和那道修的子嗣。
司玄罕见的面无表情,但这才是真实的他。
她不希望他重蹈她的覆辙,不希望魔族再因为他受到影响,所以声声泣血地让他一定要记住,任何的好都是暗中标注了筹码的,都是需要警惕远离的。
甚至,为了让他坚信这点,为了让他完全没有被蛊惑蒙蔽的可能。
他的母亲用血脉之力,用最霸道狠绝的方式诅咒了他。
——诅咒没有人会真心真意地对他好,诅咒任何一个朝他表达善意的人都是挟着算计而来。
她破釜沉舟地让他怀着恶意看每一个人,让他从一出生都丧失了相信别人的能力,让他只能独来独往形单影只。
司玄眼底无波澜地想着。
但他的母亲在临死的那一刻却后悔了。
他犹记得她最后悲哀含泪的模样。
明明当初不顾别人阻止用最可怕的方式诅咒了他,却在最后不惜耗绝所有生命力也要帮他解除这个诅咒。
她的母亲最后死不瞑目。
因为——
不确定她的这个诅咒有没有成功解除。
她当初进行诅咒的时候,怀着满满的恨意和充斥着整颗心脏的怨念,而她努力解除的时候,她不仅满心疲惫,原本强大可怕的修为也因为生下他而毁了根基,实力日渐衰减。
司玄看着她哀伤痛苦死去的时候,只是有些无趣地想着。
他根本不在意他的这个诅咒有没有解除。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过去的景象乍破,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满眼赤城的眼睛,和里面仿佛要灼烧一切的甘愿付出。
那浓烈的情感澄澈至极,让即便是司玄,也感觉自己心脏好像被什么带着温度的东西轻轻敲动了下。
司玄想要从白沐眼神中看出一点点的阴暗,看到对方对巫衍的有所图谋,但这双眼睛不管他怎么看都干净至极。
干净到,让司玄几乎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对巫衍的这般好,到底是想要从巫衍那里得到什么。
就连堕魔的代价,也无法阻止他想要巫衍好的心吗?
在落得堕魔这种世人眼中万劫不复的后果的情况下,对方真的还能从巫衍那里得到什么——
司玄的思绪蓦地停住,他没有继续想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罕见地有些恐慌和发怯,就好像那最终得到的答案是他潜意识里不想接受的。
“您可以救他吗?”
似乎是司玄安静了很久,白沐再度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漂亮眼睛里的紧张和不安更浓,让他看起来更加无助可怜。
但并不是被司玄的喜怒无常吓到,而是担心司玄不会救巫衍。
这个认知让司玄更觉心情不畅。
“当然可以。”这也使得司玄虽然同意了,却在白沐刚松口气不受控制地要展露笑颜时,再度恶劣至极地开口,“但你不能告诉巫衍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能让巫衍知道,他为了救巫衍,不惜施展邪术堕魔。
司玄就看着白沐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