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临镇郊,义庄。
残破的木门晃悠悠地半掩着,店内狭小逼仄,从屋外望进去一片黢黑。
左侧院门上写赤红“义庄”二字,右侧挂了方白底墨字旗帜,上书一副对联:百年岁月终作土,一抔黃沙葬归尘,横批:上路无忧。
风悄然穿过破门的缝隙吹进来,老远便闻到熏香,细嗅仍能察觉出混杂其中的尸首腐败气味。
炭盆不知何时熄灭,只听得雨滴打在茅草屋顶。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传来。
褚赋尘从榻上坐起,如此漏夜赶路,不是死鬼,就是死尸。
碰巧,在这义庄,两种东西都不缺。
“咚咚咚!”
声音愈发着急,愈发响亮,好似用头狠狠砸门。
他忍无可忍,起身,三两步走到门边,拉开门,对着地上那团东西冷然道:“不要有事就找义庄,死了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磅礴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入眼便是大片的深红。雪白电光划过,血迹从森林深处直蔓延到义庄门前,与雨水相融,甚是骇人。
地上里有手有脚,一个人趴在门前,皮肉仿佛被野兽啃食,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满身伤口,深可见骨。
这景象,实在是寒碜,又不太体面。
褚赋尘蹲下身,手指轻触了触尸体的面颊。
皮肤僵冷,没有半点活人气息,又试着探向他的脉搏,眉头不由愈发皱紧。
义庄只做死人生意,这个人确实没死,但也不像活的。
他心下浮起一丝不详预感,再度伸手,拽起地上那人的头发,露出埋在泥泞里的脸。
脸上粘满污血,瘦得没一两肉,下巴极尖,模样虽俊,却是凡间相面人口中极差的面相,印堂狭窄,天庭不满,眉淡而上挑,鼻梁瘦高而挺,唇薄而色淡,大有阴损刻薄之感。
不看不要紧,一看,褚赋尘差点把他扔出去。
这个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盯着这团惨不忍睹的物什,褚赋尘毫不犹豫地起身,冷眼关门。
下次开门前一定要先认一认。这个人,哪里用得着埋,该直接拖出去喂狗。
……
陆庚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头皮还隐隐作痛,身体像是被揉碎撕裂般疼痛。这帮天兵下手果然狠辣,他好不容易拼凑的这半具尸体,差点儿又被撕碎。
视线先是一片模糊,待看清眼前的景象时,脑子又嗡了一声。
一张好看的面容映入眼帘。玄衣如铁,长眉入鬓,眉心一抹朱红,长发挽作利落高髻,没有半分装饰,身姿笔挺颀长,俊得冷冽,宛如出鞘剑芒,手脚因寒冷而冻得惨白,唯骨节处泛着淡淡的青色。
美则美矣,落在他眼中却是另一副样子。
美人周身环绕黑色灵气,一双毛绒耳朵若隐若现。
这,不就是只狐狸精吗。
不仅如此,美人手中拿着裹尸布,将他的双腿缠到一起。
他不由心道:嘿,这人心肠还挺好。
真是极巧,他这人,就是喜欢狐狸精,而且不仅有色/心,色胆也不小。
他忍不住伸手,想摸摸那双耳朵,调戏的话张口就来:“美人,救命之恩,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一下?”
手却被人用力打开,那人淡然瞥他,语气冰冷:“凭一人之力颠覆大胤百世基业,鬼王大人,许久未见,失敬。”
陆庚也眨眨眼,越看,这只狐狸便愈发眼熟——这轮廓,与多年前的一个身影重合。
方才那股美救英雄的悸动瞬间消散,他的心不由一沉,脑袋一个顶十个大。
世间有那么多狐狸精,这么偏生遇到这只?
虽说陆庚仇家遍布三界,但其中最与他不共戴天的,当是褚赋尘莫属。
珩尧上仙褚赋尘,是百年内唯一飞升的狐族仙君。
他原身是一条玄狐,但狐仙与狐妖不同,褚赋尘在凡间时已经美名远扬,他虽非正统出身,但修为颇高,曾游历凡间四处镇妖驱邪,各地都有他的狐仙观,香火很旺。
若按照这个势头,褚赋尘此生本应光风霁月、仙途顺遂,最大的不幸就是遇上了陆庚。
陆庚则相反,师出天下第一正心宗,却心术不正,弑恩师、夺取秘宝,又以宗门之名招摇撞骗,致使正心宗百年声誉毁于一旦。
褚赋尘身为正道翘楚,身先士卒,一力稳住局面,与魔界展开对峙,并亲手斩杀厉鬼首领陆庚。战后,他凭借功德飞升上界,年纪轻轻便坐稳金错殿上仙之位,负责镇压余党铲除邪祟,维护三界太平。
后来陆庚卷土重来,率百万尸傀反攻玄界,第一个报复的,就是褚赋尘。
一把大火烧光了他的所有宫观,所到之处,信徒皆被残忍屠杀,再没人敢供奉狐仙。
陆庚扯着嘴角道:“岂敢岂敢,仙尊以禽兽之身屠尽仙门百家,尸山枯骸铺就的登天路,从仙家荣升仙君了吧,怎的不算前途无量,你说是不是,大人?”
褚赋尘咬牙:“果然是你,被天庭关押百年,终于找到机会逃出来了?”
“那当然,”陆庚仰首,颇有些破罐破摔,“露水夫妻也是夫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