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娘共呼吸,元定四年七月十五日,我出生那日,娘断了呼吸。
从这日起,我便跟随父亲住在幽山脚下的那座村庄长大。
家里的地被人设计夺走,父亲找了个洒扫街道的活,日出未出而出,日落已落才归。
屋子旁有一棵高大的梨花树,我玩伴不多,因此这棵树便成了我最沉默寡言的玩伴。
除此之外,我最爱的便是进幽山游荡,与山石嬉戏,有时也能摘得些野果野菜之类的改善吃食。
元定十一年,我七岁。
“裴娘!”我姓裴,无名,大家便唤我裴娘。
这日我抱着野菜刚回到家里,便听得一人极焦急地喊我:“快去官府!”随后转身也跑了,边跑还边对着邻居急喊道:“快去官府!!”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哪还顾得上什么,立马抛下野菜撒腿就跟上她奔去官府。
还未到官府,就看到众人层层围在门口,邻居也被堵在外,我凭借身形小,灵活挤到前方,蹲在地上听着官老爷压抑的审判。
脑子里全是疑问:发生了什么?与我有何关系?
念头刚过,就看到几人被强押上堂跪在地上。
我一看,顿时待不住了,猛然起身向前,脑子发慌,嘴里喊着:“爹!”
爹迅速回头,对我大吼:“快回家!别留在这!”
这话我如何听得,我脚步不停地向前躲开侍卫地抓捕扑在爹身上,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会被抓!”
他摇头,同样迷茫:“我也不知道。”
“大胆!哪来的刁民!”官老爷怒道,“你们连这个野丫头都拦不住,明日不用来了!”
“大人!”侍卫纷纷求饶,却被厉声制止。
几人默声退后,我能感受到极沉闷的氛围,便朝爹身边挪了挪,同样跪在地上。
“啪——”其中一个人甩了我一巴掌,我懵在原地,高声质问道:“你凭什么打我!”
“要不是你,我们能被革职?该死!”
他还想再打我,我也毫不示弱,迅速站起身就要与他扭打在一起:“你无故抓我爹,又随意打人,早该革职,能留到现在是你幸运!”
说着我用尽全力撞向他,趁他踉跄时一口死死咬住他打我的那只手。
“啊啊啊!”他凄厉喊叫,我却趁机迅速放口,离他远远的。
他反应过来,似发疯般向我冲来,可惜我二人被其他侍卫拉开,尤其是他,因此不能如愿。
他怒瞪着我,咬牙切齿的,我也“呸”了一口,用手狠狠擦着嘴。
“你!”
“肃静!”官老爷吼道,“成何体统!”
立马又换了一副表情,对我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小姑娘倒是会说话,你的杖责就免了吧。”
视线转向那侍卫,挥手道:“杖杀。”
我跪在地上,不敢回话。
官老爷继续审判,我才知爹被抓的理由竟然如此荒谬,竟是:碰了官员的书。
他让爹讲明事情经过。
爹答道:“那日草民正在洒扫,官家路过时,书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我只是好心帮其捡起,可他认为我污了他的书,便将我告上官府。”
其他几人也是同样的情况,原是那天运送书籍的马车不慎侧翻,大家只是好心帮忙而已。
可听完后,官老爷极其生气:“大胆!”
他声音中气十足:“你可知罪!”
“草民何罪之有?”爹抬头回道,又迅速低头。
“你这刁民还敢还嘴?”
“来人!这几人同打二十大板!”
立马有侍卫拉着几人就要下去行刑。
此时我缓过劲来,慌张开口道:“大……大人!这并非大罪,实在不该遭如此大刑啊!大人!”
“并非大罪?”他嗤笑一声,“庶民愚钝,本不能读书。此次只是杖责,没让各位赔银两已经很好了。”
“可……”我跪在地上,感觉地面更加阴冷。
“本官看你年纪小,免此刑,你若再答,一同行刑。”
“退堂!”
“大人!大……”我站起身,就要向前追,却被人拉住。
我回头一看,爹摇摇头:“我们理亏在先,且你已免刑,若再追问,便会被杖责而死。”
“理亏?”我不可思议道,“这哪是什么理?!”
爹盯着我的眼睛:“官家的理就是天理。”
他捏着我的脸,故作轻松道:“爹身体好着呢,你回家等着我。”
可我没能等到爹回家,他遭了杖刑后,又被关进牢狱,最终染了疫病,逝世了。
我日日在家等着,接到爹死了的消息时,我已经三日未眠。
拖着疲惫的身体,睁着绝望的双眼,染着乌黑的眼圈,我跟随众人去牢里收尸。
爹趴在地上,瘦弱无比。
一路上憋着的泪在此刻倾泻而下,我跪在爹的身边,无话可说。
此事后,西城产生小型动乱,之后,第一所平民男子学院成立。
我呆呆地听着这个消息,这就是结果吗?
下葬后,我似乎照旧生活,只是少了爹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