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卿认为孤是否应该答应卫国的要求?”魏象枢退下后,朝王李棩望向众臣,忿怒地问。
“卫军夺我义州,若畏其势而降,岂不是又一场丁丑下城之辱?此事决不可答应!”左赞成宋时烈第一个反对。作为朝鲜大儒,此人一向鄙视并仇恨胡人,卫国是卫拉特蒙古人建立的国家,在他的眼中乃是蛮夷。头可断,血可流,向蛮夷低头绝不可为!
“左赞成说的甚是,臣听说卫军不过数千,我朝鲜自孝宗大王时起便一直在整军备战,全国兵马不下十万。臣不才,愿领军夺回义州”,右议政元斗杓慨然请命。他一向亲近清朝,与宋时烈水火不容,不料此时竟然达成一致。
“殿下,老臣以为可将卫军袭占义州之事派人乘海船报于清廷,如此将来形势若有变化,也能有所交待”,领议政郑太和慢悠悠地说。李棩听明白了这位老臣的意思,清卫两国的实力均远超朝鲜,在两国大战结果不明朗前,朝鲜不应该过早地投向任何一方,将此事报于清廷,将来朝鲜若真的迫于形势降卫,清廷也不会怪罪,若有朝一日清军打回辽东,再降回去便是。总之,保持中立方是小国立国之道。缓缓点头,“领议政此言老成持重,便如此办理”。
“殿下,听闻那卫主乾元睚眦必报、十分凶残。臣以为夺回义州之战,必须打却又不能真打。请集中全国之军交由右议政指挥,行至义州三十里外扎营便可,不可真的挥师攻城,以免激怒卫主、引发大战”,兵曹判书洪命夏建议。此人是李棩新近拔擢、用来平衡朝局的官员,颇有才华。
“善!”李棩点头应允,忽然语气森严地喝道:“传孤之命,将卫使一行软禁于馆驿,客人无礼,主人亦只能无礼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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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势急转直下,望着馆驿外围得密密麻麻的朝鲜军士,大卫钦差、左佥都御史魏象枢再无先前的淡定,无奈地饮了口茶叹气,“本以为朝鲜与伪清有仇,必然想雪丁丑下城之耻。先动之以情,再施以军威,他们必然会答应和咱们一起联兵伐清。不料朝鲜新王并无复仇之心,只想在清卫中间保持中立。奈何奈何?”
“您不必担忧,临来前,哈达万户长预料到可能出现的不利情况,已经让下官有所布置”,一名身穿黑衣、随员打扮的中年人笑呵呵地宽慰着钦差。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时日奉命盗取清福陵和昭陵宝物的乌衣卫辽东二级千户长伊日毕斯。他奉命盗宝,结果只搞到七万余两银子的财物,灰头土脸之下收到乌衣卫万户长哈达的密令。哈达命其随钦差魏象枢一同出使朝鲜,极力促成朝鲜归卫。急于“戴罪立功”的他立即加派人手潜入朝鲜,配合乌衣卫朝鲜百户长胡克己行事,几番布置,已有眉目。
“哦,看来千户长成竹在胸喽?”魏象枢似信非信地望着面前的这只金钱豹,他早听说过乌衣卫的手段,却从未见识过。
“您未与朝鲜君臣打过交通,不知道他们是出了名的雷声大、风雨小。若是指望这些老爷兴兵助大卫伐清,多半是指望不上的。反倒是朝鲜底层百姓中,有血性的不少。依下官之见,可煽动兵变逼迫朝王就范”,伊日毕斯不慌不忙地说,显得信心百倍。
“煽动兵变?这么说乌衣卫在朝鲜早有布置?”魏象枢听后一惊。
“钦使放心,下官已有安排。您静观其变就好”,伊日毕斯微笑着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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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城附近的邙山是朝鲜受唐朝的影响、为表达对洛阳的崇敬和怀念而命名。大山深处,一名牙兵打扮、年约四十余的中年男人放声痛哭,“国仇之不得以报也!家乡之不得以归也!先王之恩不能忘也!而偷生异域,无以为心。悲夫悲夫!”那人越哭越是伤心,身体颤动,若风中残烛。
莫看他身着朝鲜牙兵服装,却是汉人,乃是大明朝兵部职方清吏司员外郎王忠推之子、姓王名以文,原名王凤冈,“以文”二字乃是朝鲜孝宗大王所赐。少有勇力的王以文十余岁便跑到椵岛、跟随毛文龙大帅抗清。当时身处椵岛的辽人处境非常艰难,却以一腔血勇,誓死不降。丙子胡乱后,朝鲜降清,仁祖派朝鲜水军助清军攻打椵岛,虽然岛上的辽人拼死抵抗,终究寡不敌众,数万军民被杀,王以文成为清军俘虏,被押往沈阳“我五代祖庠生公,崇祯丙子间,因流贼之乱,奔窜海岛,又遇虏贼,举家见执。公时年十八,凶徒爱其年少奇壮,甘言慰之,从不屈,贼义之,以夫人黄氏俱繋送沈阳”。在沈阳,王以文遇到了充做人质的朝鲜凤林大君后来的孝宗李淏。李淏赞赏王以文等人不屈于清军的气节,返回朝鲜时邀请王以文、杨福吉、冯三仕、王美承、裴三生、王文祥、郑先甲、黄功八人及家眷同行。这八人的后代遂成朝鲜明朝遗民的核心,被称为“随龙八姓”。
孝宗大王一心北伐清虏、雪丁丑下城之耻,求良将若渴。这些随其回朝的明朝遗民都是毛文龙旧部,有着与清军作战的经验,在其眼中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他将这八人及亲属安置于汉城于义洞府邸旁朝阳楼附近,形成由十余户人家组成的“明人村”“时皇朝人被俘者,十数姓同居,谓之明人村”,并将这些汉人编入军队核心之一的训练都监,经常传唤他们、共谋报仇大计。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