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尽快。”陈谦时没细问林言要做什么,只略一点头,登车离开。
林言是刻意叫车夫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等他的,这会只带着文墨,顺着前方一条笔直的通路往外走——这时天空又作了死鱼一样的白色。
但路边的墙面总是端正又肃穆,不知沉淀几代学子的呢喃。林言无声地行走在这里,他远远看到一个不稳当的,但走得‘勤勉’的人的影子。
那是个算命的,道士打扮,头发却散乱,看去颇有江湖中人的派头。他的身形不稳,一条腿仿佛是坏的,每走一步都要把半边身子狠狠压塌下去,再用另一半身子拔出来。
人都是这样的,两条胳膊两条腿,因此面对同类的缺憾,即使素不相识也难免生出悲悯来。林言目不斜视,只将他当作普通过路人。文墨却反应大些,生怕这跛足人要强行乞讨来。
可这位道士却全不为自己的腿发愁,他一面走着,一面极大声地发出“哎嗬哟”、“哎嗬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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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像生怕别人看不到他的难堪。
两方人是相向而行,各在道路两侧。林言预备着出了这里就看到自家的马车,却不妨对面改道,直直朝着他跌撞着过来。
“哥儿。”文墨一直防着这个,他想挡在林言前面,结果那道人竟比文墨更快。
他捏住林言的手,笑嘻嘻道:“哥儿,我与你起个卦。”
林言笑了。
“道长,我出来得急,身上并未带什么银钱。”
“我只看。”
这倒是有些稀奇。
林言拍拍文墨的肩膀,叫他不要这样紧张。
那道人还是笑嘻嘻的样子,说要起卦,却不与旁的道人一般。只一双手捏在林言手腕,眼睛对着他反复观看。
“怪哉!奇哉!妙哉!”
林言好脾气听着,并没急着追问怎么怪、怎么奇,怎么妙。只是眼睛朝旁一瞥,暗示文墨提早准备几个钱。
“你生在甲辰年癸未月辛巳日。”
这个林言也不知道,但这道人这般肯定地把他的生日按在七月却让他心中纳罕。只是他本心不信命理推演,因此不愿多费口舌,只想快快离开。
“请道长与我算一算,我——”
“唉——你莫管。”那道人大喇喇的,依旧捏着林言细看。
“幼小离亲而困苦,幸意志坚。至今日有浮沉不定之象,利去功空,陷落逆运、悲痛,或者病弱、遭难、废疾、甚而刑罚,有不测之凶厄。”
“你这道人,说话好难听。我家公子好声好气与你说话,你怎的咒人呢!”文墨听不下去,伸手想把道人拨开。可这道人腿是跛的,手上功夫却厉害。文墨跟在林言身边没受过什么苦难,身体健壮,又学了几个把式,可竟一点也奈何不得。
林言止下文墨,另一只手接了银钱。他神色不变,将手往道人面前一伸,道:“多谢道长,我之后定会留心。”
“留心无益,无意留心。”跛足道人没有接林言的钱,他抽回手,哈哈大笑着离开,在林言耳后唱着
“何人乱我心
里闾初识子虚公,
十四五载奇妙夜,
时论何需动师容。
何人乱我心
终日看书真我浊,
须臾揽辔知君空,
懒寄爹娘一封书。
何人乱我心
江山随处埋诗冢,
终归我
不知陇上春几何。”
那歌声忽然停了,林言回头,道路依旧深长,跛足道人停在不远处,似乎在对着他笑。
怪事……
他心里想着,手指攥紧又松开。那不详的谶语在他心尖上只来得及生长出一个肉芽便被他自己拔出来,和着血一起扔在地下。
“今儿的事不许与旁人说,知道么?”
“不过是个疯道人的疯话,本就不值当到处说,哥儿也别往心里去。”文墨怕林言因为刚才的话心里难受,林言晓得他的好意,安抚一样笑着,却又不自觉回头向后面看去。
那道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