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抵达的那一晚乌云低垂, 平原上又闷又热,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潮意,似是马上就要下一场瓢泼大雨, 却又一连多日无雨。 荀晏一边拨橘子一边出来凑了个热闹, 隔着人群他看到了那个年轻英俊的将军, 虎体猿臂, 面如傅粉,眼若流星,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他慢吞吞吃了一瓣橘子, 想着全然看不出这外貌与世家公子别无二致的少年人竟是那关中大军阀之子, 身上鲜有羌胡之气,反倒是彬彬有礼。 ……不过倒也是,他转念一想,人家祖上还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 真往好了吹, 那还得是个世代公侯出身呢。 荀晏低头剥去了橘皮, 抬头看到那少年将军眼波流转,隔着中间一群大老粗,那双星目就定格在了他身上。 他没有来由的心下陡然一寒,再看过去时那少年将军已然转过了头与钟繇交谈着, 进退有度, 谈吐文雅。 但他却觉得方才那小将军眼中的神采有些熟悉, 也有些陌生。 他把剩下的橘子塞进嘴里,想着大概是自己看岔眼了。 郭援被拦在绛邑足足有十来日,分兵派高干先去攻皮氏也迟迟不下, 只得合兵与匈奴骑兵连攻三日才堪堪打下了绛邑, 方进兵至安邑便听得了平阳岌岌可危的消息, 只得暂且放弃河东,转身回援。 这段时间足以钟繇一个个去联系关中诸将了。 难怪兵家常说兵贵神速,真是一步慢步步慢。 郭援至汾河,心中又气又恼,恼怒绛邑城外那波时不时来骚扰一波的骑兵,若非这群人常来打乱阵型,他岂会被耗上那么多时间。 又气恼那绛邑长,非要无谓抵抗,他恨不得城破之日直接杀了此人,却奈何也知若是杀了他,绛民的反抗会更加激烈。 汾水两岸平静,高干却眉宇间阴郁,他拉住了郭援说道:“如今渡河恐中敌计,听闻关中将领有异动,若是投曹设伏,我等俱有灭顶之灾。” 郭援望着滔滔河水,回头说道:“韩遂、马腾皆与我连合,如今必不为所动,将军不必有所忧虑。” 高干再劝,“听闻马超日前离去,恐是支援钟繇一行。” 郭援仍是不为所动,他轻蔑道:“马超黄口小儿,有何惧哉?” 旋即他下令众人当即渡河,渡汾扎营,直袭司隶军后方。 高干愕然,又苦于此人才是这次联军的主帅,自己无法阻拦,只得忿忿回去吩咐帐下士兵渡河,越快越好。 连日未曾下雨,如今河水不过没过腰,士兵们卸了甲,趟进夏日清凉的河水中,牵着马渡河,他们要第一批抵达对岸,并且迅速建立警戒线。 四周安静无声,唯有河底碎石在被搅动着翻滚,一切都很顺利,郭援在指挥上也是可圈可点的,但浓重的不安仍是在高干心底升起。 他蓦的抬头,阳光刺眼,晒得人头顶发烫,但此时他却看到了一点刺目到令人眩晕的光。 “戒备!戒备!” 他猛的高呼起来。 几乎在他话落的一瞬间,箭如雨下,那些箭矢从对岸的树丛中射出,直直飞向正在河道中央的西征军。 骑兵在恐惧与鲜血中狰狞了面容,他们驱动着马匹,不顾平日里精心呵护的马儿发出了惨叫。 为了渡河,他们没有着甲,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渡河,杀了对岸的伏军。 本应平静的后方骤然杀出一只大军来,为首者年轻而矫健,面容鲜活中又带着不可忽视的杀意。 “郭援!拿命来!” 年轻小将高喊着,带着手下的军队开始冲锋。 尚且停驻在后方的郭援几乎目眦欲裂,他未想自己竟真的被这黄口小儿临了背刺了一刀,如今他又如何不知,这场袭击是早有预谋。 半渡而击,渡河中的西征军几乎是溃散,好在他们人数众多,踩着同袍的尸体也开始逐渐有军队登岸,登岸后面对的则是钟繇联军,后方尚有万人未曾渡河,与马超开始了厮杀。 汾河混浊的河水逐渐染上了猩红,荀晏令弓弩手退下,又令应许带着部曲迅速填上前方的空缺。 厮杀与雷鸣战鼓并起,刚说完话便看到有红了眼,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敌军成功渡河,扑到了他的面前,他握住了剑柄,不及出鞘,身前已是一道白光闪过,典韦侧身将他护在了身后。 “荀君暂且后退,此处危险。” 典韦沉声道。 荀晏眨了眨眼睛,听话的退出了前线,待在了尚且算是安全的地方观望着战局。 郭援军虽人多势众,但逐渐亦有溃散之势,战局过于混乱,乃至于指挥都混乱了起来,真正有威胁力的不过是几处精锐,军心已失。 后方的马超几乎所向披靡,身先士卒将后方捣得稀烂。 “确实是少年英雄啊……” 他叹道。 他想了想,又侧头看向了典韦,“典君可欲冲杀?司隶不吝奖赏有功之士。” 薅羊毛薅的都是钟繇的,不薅白不薅。 典韦不为所动,只是摇头道:“司空有令,护卫荀君为先。” 他的职责只有护卫一条,其余于他而言皆是次要之事。 荀晏哑然,他觉得自己得给典韦加工资。 厮杀声持续了整整一个白日,汾河水都被染得通红,血色的夕阳映照在荒芜的大地上,浩浩荡荡的西征军覆灭在了这汾水河畔,满地皆是尸体,更多的还是趁乱逃跑了,但旁人也无暇追击。 钟繇与马超的联军也是死伤惨重,但终究是获得了胜利,有人大声喊了起来,“高干那厮好像是跑了!” 混乱中他看到高干见势不对,带着残兵直接突围,毫不恋战跑路了。 “郭援呢?郭援何在?” 当即又有人疑问了起来。 西征军两大统帅,砍了一个都得是莫大的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