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的城墙上,披甲的士卒严阵以待。 四方城墙中,南面面临的压力最大,尤其是最近波才大军逐渐向里推进,不时有流窜的黄巾来犯。 十万大军,听起来多,但自古以来能领兵千人的将才如过江之鲫,能领万人的帅才却寥寥无几。 更何况如今通信不便,信息传递缓慢,要统帅十万人更是难上加难。 故而这十万人内部组织还是极为松散,且缺乏训练,行军中各种幺蛾子,难以管理,一路上侵扰周边城镇。 荀晏抬高手扶住荀靖的手臂,面上有些担忧。 荀靖近年来身体愈发不好,早几年还会亲自带他练武,现在多半只是坐在廊下看着他,每到换季之时常常病得起不来身。 这两日也是病才好一些,但也是汤药不断,咳嗽不止。 可惜他再病这近八尺的身高摆在那,荀晏这一米五都没有的小短腿踮起了脚才能扶住人,看上去格外的吃力。 “叔父!” 城墙上荀谌无意间抬头一看,惊呼一声,忙撇下身边正在议事的文吏,匆匆过来帮着扶住了荀靖。 二十多岁的青年郎君如今风华正茂,行止间较几年前沉稳了许多,全然看不出他幼时竟是个跳脱的性子。 “天气炎热,且城墙之上危险,叔父何故来此?” 荀谌问道,余光看到边上矮矮个的荀晏,面上不着痕迹的掠过一丝笑意。 荀靖并未回答,只是反问道: “近来城外黄巾可有动作?” 荀谌闻言苦笑,显得有些苦恼。 “攻城倒是没有,只是他们绑了几个城内富户,勒索粮食来赎人。” 颍阴尚没有到需要龟缩城内据守的地步,平日里一些正常活动还是需要出城的,这就给了外头的黄巾贼可乘之机。 荀靖再简短问了几句,便婉拒了荀谌跟着的意思,自己带着荀晏慢悠悠从城墙上走过。 今日无风,外头闷热得很,守城的将士们也一个个汗流浃背,其中有些是熟面孔,有些则是何仪带来的那些人,被打散开来安排在各个地方。 楼台上设置了各种守城器械,□□台、檑木、火鞴、叉杆等一应俱全。 这些大多还是近些时日里才赶制出来的,荀晏自幼便喜欢与工匠厮混在一块,有些守城器械里多少也有些他的怪点子。 倚在重新修整过的楼台旁,荀靖轻咳两声,面色有些许苍白,但眼眸却温和的看向了荀晏。 “狸奴日后想要做什么?” 荀晏一愣,他有些困惑的看向了荀靖。 “狸奴自幼聪颖,奇思甚多,”荀靖慢悠悠说道,“精通算术,医术也略有所成,六岁便随我学习骑射,工、农、武、文等皆有涉猎。” 荀晏被夸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他一直感觉自己在家里属于比较笨的,除了术数好一点,骑射上有点天赋以外简直平平无奇,讲起圣人言典籍什么的他就满头问号。 也就在各种杂学上有一点天赋和兴趣了。 比不上族中个个像是开了挂一样的兄弟。 “狸奴可有远志?” 荀靖最后问道。 远志? 这个词汇好像有些遥远,荀晏苦恼的想着。 什么是远志? 入朝为官位列三公九卿?还是如那卢植从军成为一代儒将?又或者是什么更远大的东西? [风水轮流转,皇帝到我家?] 意识中,清之跃跃欲试的说道。 荀晏被惊得一个激灵,差点被呛住。 他思来想去,最后很没有出息的回答道: “兄长皆大才,我跟着兄长们混,有机会便做个小官,再不济就待在家里做做学问。” 阿兄们一个个精得比狐狸还精,他总归能蹭上一口饭吃,而且他还有大侄子呢!大侄子最宝贝他啦! 荀靖听后一笑,却也不生气或者惊讶,这些年他也是摸清了自家孩子的秉性,虽然聪颖老成,但自幼生活在家族的庇护下,实则更加偏向安于一隅。 不过……也非全然如此。 “昔年文帝时,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百姓安乐,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敛去了笑意。 “黄巾之祸不过是个开端,如今汉室倾颓,种种弊端丛生,兼之连年天灾疫病,民不聊生,恐怕已至——” “大人!” 荀晏越听越惊,不由得提声喝止,但荀靖已然继续说了下去。 “恐怕已至群雄并起,天下大乱之时。” 荀靖平静的说完。 荀晏都顾不得思考他说的话,连忙环顾四周,生怕被人听见了这番堪称大逆不道的话。 四周空荡荡,那些士卒早已被荀靖支开,远远的在观望着。 荀晏松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开始抱怨起来。 “大人怎么不先提醒我一声,这种事我们应该小小声密谋才对。” 他说完才惊觉自己好像……下意识的非常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荀靖先前那番离经叛道的语论。 “阿兄曾言,黄巾之祸不会持续太久,大人何出此言?” 荀晏开始努力给自己找补。 荀靖饶有兴趣看着疯狂找补的荀晏,半晌才慢悠悠说道: “兵权下放,确实遏制了起义,但也埋下了祸端。” 他倏而一笑。 “方才所言不过推测,狸奴也不必当真。” 他这般说,荀晏却不会真的不当真。 或者说早在很久以前他便梦见过一些不详的场面,幼时的两个噩梦,第一个已经应验,那第二个呢? “大人可曾与阿兄提及过此事?” 他问道。 “并无,”荀靖摇头道,“文若看似温和,实则最是规矩严谨,乍听此事恐怕难以接受。” 那我就能接受了? 荀晏悄咪咪在心底吐槽。 同时,他也无法避免的回忆起了那场他一直刻意遗忘的梦境。 汉禄已空,汉禄为什么会空? 大汉的统治真的会迎来末路吗? 他不得而知,就像清之永